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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條水渠要挖三年,沿途買地,僱傭工人,打點官府,差不多能把侯府掏空。」秦青平靜地說道。
「掏空了侯府,咱們怎麼活?」秦德懷顫聲問道。
秦青把孩童們吟唱歌謠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反問道:「爹爹,你以為我們還有活路嗎?」
秦德懷嚇得眼都直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拍桌,斬釘截鐵地說道:「挖吧!開通水渠灌溉旱地本是官府應該做的事。如今官府沒有作為,那咱們爺倆臨死之前就做了吧。多多少少積一些陰德,叫我兒下輩子投一個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貴,平平安安就行。」
「爹。我這輩子投身當您兒子就已經很好了。」秦青把臉埋進父親懷中,偷偷掉出了幾滴眼淚。
秦德懷抱住兒子孱弱的身體,撫了撫他微涼的髮絲,心痛如絞。
「我兒,你才十六歲啊!」這一聲長嘆,浸透了父親的心頭血。
葉禮手中的扇子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竟是再也無法偽裝。悔恨與恐懼催促著他,叫他轉過身,倉皇地離開。
第89章 4你是枝頭雪11
祈雨回來後,秦青很疲憊。
996跳到他身上,想讓他抱一抱,他竟踉蹌了幾下,差點摔倒。
秦德懷和幾個婢女連忙把秦青扶住,給他喝了幾口涼茶。天氣這麼熱,他來來回回在壺口折騰了好幾圈,受了諸多驚嚇,孱弱的身體早已經吃不消了。
996擔心地說道:「秦青,你靈魂受損,身體很虛弱。你以後別折騰了,安心在家待著吧。泰安侯府是好是壞,李夙夜已經看清了,他大約不會再害你了。」
「他不害我,別人也會害我。若是沒能保住侯府,我死了也不安心。」秦青扶著額頭,倦懶地低語。
「呸!你才不會死!快把這話收回去!」996沖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這時,葉禮去而復返。
「要下雨了。」他指著外面,表情極其複雜。
「什麼?要下雨了?」
客廳里所有人都很驚喜,連忙走到外面去看雨。唯獨秦青還坐在桌邊愣神,那隻胖貓抱著他的小腿,仰著頭,喵喵叫著。
「小侯爺,要下雨了。」葉禮慢慢走到秦青身邊,壓低嗓音說道。
這本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卻害怕驚擾了秦青。
秦青微微抬眸,看向了客廳外的烏雲密布。
真的要下雨了。
原本滾燙的風此刻帶上了涼意,在院子裡四處呼嘯,把落葉殘花卷上半空。一團紫光在雲層里閃爍,那是不曾落到地面的悶雷。
「要下雨了啊。」
隨著這一聲感嘆,豆大的雨點即刻傾盆,砸出噼里啪啦的巨響。盼了兩月的大雨竟是說下就下,猝不及防。
「下雨了。」秦青又嘆了一聲,朦朧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下雨了,下雨了!太好了!」陶然衝進院子裡,承受著雨點的澆淋,發出了驚喜的呼喊。緊接著,一大群僕從和婢女也都衝進雨幕,又跳又叫,揮灑著快樂。
秦德懷站在屋檐下,連連拊掌朗笑。
秦青又眨了眨濡濕的眼睛,這才說道:「葉禮,你扶我去看看。」
葉禮連忙把那隻纏人的胖貓趕開,扶著秦青走到外面。秦青最近又瘦了很多,皮膚薄得近乎透明,整個人像冰雕玉塑得一般。
葉禮真害怕他有一天會忽然消失,就像春日來臨必會融化的雪。
兩人繞開歡喜雀躍的眾人,走到一處偏僻的院落。
這個院落也有幾名僕從在淋雨,卻很安靜。
秦青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忽然邁步向前走去。他也想淋雨。
「小侯爺不要。」葉禮拉住他的手,沙啞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擔憂。
秦青仰頭看著大雨,又回眸看了看葉禮,笑著說道:「我坐在這裡看一看,總可以吧?」
「我給你搬一張凳子過來。」葉禮轉身想走。
秦青卻擺了擺手:「沒關係,就坐在台階上吧。」他自顧坐下,脫掉鞋襪,挽起褲腿,把兩隻玉足探入雨幕,承受雨點的敲擊。
雪白的足背浮上了淡青的血管,顯得晶瑩剔透。粉嫩圓潤的腳趾頭頑皮地翹了翹,引發了一聲低笑。
「呵~」秦青彎了彎唇。
葉禮站在一旁,目光凝固。
雨幕,天水,玉足,雪膚,還有冰雕一般易碎的人。這樣的畫面,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怎麼會偏偏在這個時候下雨。」秦青仰起頭,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宣洩著狂喜,唯獨他憂心忡忡,難掩焦慮。
葉禮低下頭,略帶慌亂地收回目光。他知道秦青在擔心什麼。所有人都只看見了希望,唯獨他看見了隱藏其後的隱患。
「剛把那些妖道推下水就落了雨,明年這個時候如果又逢大旱,祈雨儀式還是會辦,且信眾更多。到時候又該死多少人呢?」秦青搖著頭,嘆息道:「這個雨下的不是時候啊。」
他眉頭緊蹙地看著傾盆大雨,想的卻是很久遠之後的事。
然而只是片刻,他又笑了,輕聲道:「三年後水渠挖通,就再也不會有什麼獻祭活人的祈雨儀式了。」
葉禮在他身邊坐下,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總是會不自覺地看向他在雨水裡一翹一翹的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