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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默默品評這句話,用全新的目光看著吳彩衣:「你是在安慰我嗎?」
吳彩衣瞥了秦青一眼,嗓音沙啞地說道:「這句話是秦阿姨對我說的。」
電梯門開了,她扯著秦青走出去。
秦青愣了一愣,心裡湧出一股酸楚,緩緩說道:「吳彩衣,這些鼓勵的話,我媽從來沒對我說過。不管你承不承認,她對你的愛是最多的,超過了我。」
吳彩衣步伐停頓,臉色發白。
她飛快壓下忽然襲來的傷痛感,繼續朝前走,步伐不知不覺變得沉重。
兩人默默無言地來到急症室。
一名護士把秦青扶到椅子上,剪開他的褲腿。醫生用消毒液沖洗傷口,查看情況。
「扎進去一根鐵絲,其餘的都是擦傷。」
一根染血的鐵絲被鑷子夾著,從傷口深處拔出來。
秦青疼得冷汗直流。
「怎麼會扎得這麼深?」吳彩衣問道。
「應該是爆炸的時候高速射進去的。像子彈一樣。」醫生猜測道。
吳彩衣和秦青雙雙點頭,不再說話。996蹲坐在一旁,嘶嘶地吸著氣。
處理好傷口之後,天已經亮了。微白的晨曦漫過窗欞,暖暖地灑下。
吳彩衣把秦青扶到外面的庭院,讓他坐在能照見太陽的地方。
「我還要留下照顧李茹,你自己回去吧。」說完這句話,她轉身便走。
「吳彩衣,我知道你那款香水問題出在哪裡了。」秦青忽然開口。
「你知道?」吳彩衣停住步伐,輕蔑地嗤笑一聲,沒有回頭。
她不相信秦青能發現什麼問題。那是她耗費了數年時間,一點一點地蓄積靈感,一次一次地調和氣味,一回一回地修改配方,凝結了數不盡的心血才最終收穫的得意作品。
她說這個作品有問題,只是為了拖住秦青的藉口罷了。
在她心裡,這個作品是完美的。而且她堅信,這款產品一經發布,絕對會超越市面上所有香水,成為永恆的經典。
秦青真有意思。自己說香水有問題,他還真的相信了。他對香氛的好壞連最基本的判斷都沒有。所謂沒有上限的天賦,就是這樣嗎?
吳彩衣又嗤笑了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你有沒有給這款香水取名字?如果沒有,我覺得它應該叫女王。」
吳彩衣腳步驟停,猛然回頭朝秦青看去,眸子裡的光劇烈地閃爍,那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秦青在溫暖的陽光里柔和地笑了笑,嘆息道:「看來我猜對了。」
吳彩衣把手插進褲兜里,緊緊握拳。
每一種香水的名字,都來自於它們散發的香氣所要表達的情感。然而並不是每一個調香師的情感表達都會被他人接收。對於絕大多數消費者而言,香水只是聞著很香的一種液體罷了。
但在頂級調香師的眼裡,每一款香水都是有情感、有形體,甚至是有靈魂的。他們可以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切,並透過香水直視創作者的內心。
就在此時此刻,吳彩衣竟有種自己被秦青看透的感覺。在此之前,讓她有同種感覺的人只有秦婉怡。
這就是沒有上限的天賦嗎?
吳彩衣藏在褲子口袋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沉香、玫瑰、木槿……」
秦青一一報出了製作那款香水的香料。
吳彩衣定定看著他,眸光明明滅滅,複雜難辨。
「你採用了最名貴的香料來描繪一個玫瑰女王的形象。她驕傲自負,冷艷高貴,大權在握。她穿著最華麗的衣裙,站在王國最高的山峰上。冷風從她臉頰邊吹過,搖曳著她的裙擺和她的髮絲,卻不能撼動她的王冠。」
秦青深深凝望著吳彩衣,慢慢說道:「她的香氣是那樣霸道,足以壓制住周圍的一切雜亂氣味。我可以預見,當這款香水問世時,消費者會如何地向它臣服。我們的客戶群體都是上層人士。他們瘋狂迷戀這種類型的香氛。你的研發是非常成功的。」
吳彩衣知道秦青還有下文,於是問道:「然後呢?」
秦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懷裡的胖貓,繼續說道:「你塑造的女王具備了強勢的外表,但你忘了賦予她靈魂。她表面看上去那麼風光,那她的內心呢?」
吳彩衣擰起眉頭,一時之間竟然聽不太懂這句話。
「如果讓我來進行二次創作,我會在前調中加入墨水的氣味,中調中融入皮革,尾調加一些焦油和焚香。」
吳彩衣迅速在頭腦中合成這些氣味,瞳孔猛地一顫。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周身灑滿陽光,卻覺得寒冷刺骨。
經過秦青的修改,這款香水的氣味竟然……
「你感覺到了吧?這款香水更有故事性了。女王離開了最高的山峰,回到她的寢殿。寢殿那麼大,卻空蕩蕩的,無人敢於靠近。清冷的月光灑落在窗邊,女王拿起鵝毛筆,就著昏暗的煤油燈,在皮革上寫信。
「這封信,或許是寫給她已逝的情人。為了爬上王座,她親手殺死了對方。這封信又或許是寫給囚禁在地牢中的前任女王。為了奪取對方的權力,她利用了女王的信任,策劃了一場政變。她得到了一切的同時也失去了一切。」
秦青收回目光,看向路邊盛開的一朵花,嘆息道:「改動之後,這款香水應該叫做孤獨的女王。吳彩衣,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