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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進靈堂的996恰好看見這一幕,嚇得抖了抖。
倉洺低沉的嗓音一直在耳邊迴蕩,像一條緩慢流淌的江河,帶著浩瀚無邊的包容力。他肩窩裡散發著清冽的雪鬆氣息,還帶著一點烏木的沉和柑橘的暖。
秦青一邊流淚,一邊聆聽,一邊嗅聞。恍惚中,他竟覺得擁抱自己的人就是徐逸之。那人似乎從未離開。
脊背不斷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撫摸,帶來安定和慰藉。顫抖掙扎的秦青終是慢慢恢復了平靜。他不願抬眸看倉洺一眼,只願沉溺在徐逸之尚在人間的假象里。
倉洺一直擁抱著他,直到他不再流淚,不再掙扎,沉沉睡去。
「你們來主持葬禮,我先走了。」倉洺抱起秦青,垂眸看著他哭紅的眼和蒼白的臉,語帶疼惜地對徐逸之的親屬說道。
徐逸之的父母已經亡故,他的遠房叔伯立刻站出來,諾諾點頭。
手裡捏著一朵軟爛的花,秦子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倉洺遠走。對方甚至都沒注意到,人群里還有一個殺人犯的親屬。
半夜時分,秦青在自己的臥室里醒來。
倉洺已經走了,床邊卻還縈繞著他的氣味。可以想見,他定然坐在這裡等待了許久,也凝視了許久。
時空破碎的一瞬間,有一個人用浩瀚的力量修復了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那個人是倉洺嗎?他和徐逸之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很快就被秦青忽略了。再多的猜測和疑惑,都已經不重要了。
秦青走進浴室,脫掉睡袍,對著鏡子查看肩胛骨上那朵珠光盈盈,色澤粉嫩的花蕾。兩片花瓣舒展著,其餘的花瓣還蜷縮在一起,它永遠都不會再盛開了。
996小心翼翼地走到浴室門口,探出半個腦袋偷窺秦青。
「想不想知道這是什麼?」秦青攏著半褪的衣衫,嗓音沙啞地問。
996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然後遲疑點頭:「想,你會告訴我嗎?」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是不能告訴你的了。」秦青勾著薄唇淡淡一笑。
這笑容不像釋然,倒更像是萬念俱灰的空蕩。
996跳上洗漱台,歪著腦袋看秦青。
秦青反手撫摸著肩胛骨上的小小花蕾。
「我啊,不是什麼薔薇。」他低緩柔和的嗓音在封閉的浴室里盪出漣漪。
「我早就猜到了喵。你是惡之花吧?」996冷哼一聲。
「惡之花?和那個差不多。」
秦青穿好睡袍,走到陽台,緩緩躺在搖椅里,空洞的眸子望著夜空,失神地呢喃:「紅塵之花,你聽過嗎?」
「紅塵之花?」996呆了呆。紅塵怎麼能開出花來?
「正如濃郁的惡意能夠催生出惡之花,滾滾紅塵,滔滔濁世里的愛與欲,悲與歡,人們的貪念、絕望、不舍、眷戀,同樣可以變作泥土,孕育一朵花。日月星辰是這朵花的露珠,朝雲晚霞是這朵花的花瓣,而愛欲,就是它的養料。」
秦青用赤裸的腳尖,輕輕點了點地面,那木質搖椅便在晚風中輕輕晃動起來。
996目瞪口呆地聽著這段話。
「我說沒有愛會死,從來不是騙你的。」秦青低低一笑,笑聲里藏著苦澀。
「只要有愛,我就能活下來,所以我不需要什麼神力,更不需要什麼積分。來到這裡,我想試著尋找一個愛我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剛凝聚成花種的我,偶然被一個人得到。那人用血液澆灌我,用靈力滋養我,我以為那就是愛,於是悄悄與對方結下了生死契約,做了他的伴生花。」
秦青閉上眼睛回憶:「可是啊,在他身邊,我從來沒開過花,反倒因為那生死契約,一次次地幫他抵擋死劫。他進階,我為他扛下雷劫,他遇險,我為他擋下刀劍。還記得我那滿背枯藤嗎?」
996仿佛明白了什麼,嗓子眼裡一陣乾澀。
秦青睜開眼,淒楚一笑:「每每幫他擋下一次死劫,我的藤蔓就枯萎一寸。一寸又一寸,終至萬劫不復,神魂俱滅。我以為這就是我的宿命,我以為每一朵紅塵之花都需要經歷千萬次生不如死的劫難才能求得一份賴以存活的愛。」
淚珠無知無覺落下,沾濕了秦青的臉。
「可是啊,跟著你來到這裡,遇見徐逸之。忽然之間,就那麼短暫的一夜,一點聲息都沒有,我那枯敗不堪的藤蔓竟結出了一朵小小的蓓蕾。」
秦青直起腰,俯下身,看著蜷在自己腳邊的996,啞聲問道:「你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嗎?」
996呆呆地看著秦青淚水瑩然的眼眸,那深深的痛楚,叫它無法成言。
「它是徐逸之的愛啊。」秦青凝著淚輕輕笑了:「不需要千萬次的劫難,不需要殘酷的試探和考驗,不需要付出靈氣和壽元,他愛上我了。你知道,用愛凝結這麼一朵花,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嗎?」
秦青搭放在搖椅上的雙足放了下來,踩在沁涼的地板上,頭也低垂著,嗓音沙啞地問。
996搖搖頭,只覺得無比震撼。
然而更震撼的,還是秦青接下來的話。
「他的氣運、壽元、力量,以及一切,都將與我共享。沒有這般決心就不能凝結這麼一朵花。當花蕾浮現的時候,傳承的記憶告訴我這樣一個連我自己都難以相信的事實。他有什麼,便給了我什麼。而我,從未被人如此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