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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仰著頭,呆呆地看著對方。
等等,葉禮為何叫我小少爺?我現在是個馬夫啊!
葉禮彎下腰,用手裡的馬鞭挑開秦青的外衫,譏諷道:「小少爺,要裝就裝得像一點,不要外面穿著粗布麻衣,裡面穿著絲綢褻衣。還有——」
葉禮又用馬鞭挑開秦青的袖口,露出一截細細的手腕,繼續嘲諷:「你身上的黑灰抹得不太勻淨,很容易發現。我們雖然是無家可歸的流民,未曾識字,不懂什麼之乎者也,卻並非傻子。請小少爺莫要戲耍我們,拿我們當樂子。」
「是啊!小少爺你還是趕緊歸家去吧,這裡不是玩耍的地方。你餵個馬連草料和巴豆都分不清!馬在路上忽然竄稀,差點沒把葉哥摔死!我過去扶葉哥,還被馬兒噴了一身的稀糞!娘的真晦氣!」
一名體格壯碩,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走過來,凶神惡煞地咒罵。他是葉禮的好兄弟,名叫阿牛,也是之前推倒秦青的人。
秦青這才明白自己闖了什麼禍,因何會被推搡指責。
他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小肥貓,飛快爬起來,跑到了遠離阿牛的地方,捏住自己小巧的鼻尖。
這人被噴了馬糞,得躲遠點。
阿牛:「……」
葉禮越發不耐,沖後方的角門揚了揚下頜,勒令道:「小少爺,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這份生計,經不起你折騰。你還是回家去吧。」
阿牛立刻揮手:「我們已經告訴縣太爺了,他也讓你趕緊走。你啥也不會幹,蠢笨的厲害,罵你幾句你還哭鼻子,真是他娘的醜人多作怪!我們這兒伺候不起你。」
秦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石子兒烙出許多血痕的掌心,然後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阿牛。
「你方才說我什麼?」他問道。
「我說你啥也不會,快些走!」
「不是這句!是下句。」
「我說你蠢!」
「再下句。」
「你他娘的有完沒完,醜人多作怪!」
「就是這句!」秦青放下小肥貓,跑到一旁的水缸邊,從懷裡掏出一條潔白的絲綢帕子,沾濕了水用力擦自己的臉。
來回擦了很多遍,他氣呼呼地轉過身,大步走到阿牛跟前,挺起胸膛說道:「你說我啥也不會幹,我認了。你說我蠢笨,我也認了,我的確沒當過馬夫,什麼都不懂。但你不能罵我丑!你罵我丑就是污衊我!我才不醜!」
他用力瞪了阿牛一眼。阿牛的表情已經痴傻了。
然後他又委屈地看了葉禮一眼,小聲道:「對不住,差點害了你,我這就走。」話落,他轉身從角門跑了出去。
葉禮直直地看著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著他的背影。
996已經看完劇本,也兇巴巴地瞪葉禮和阿牛一眼,快速追了出去。
一陣風吹落了樹梢上枯乾的黃葉,落在腳邊發出輕微的一聲響。
葉禮和阿牛這才回過神來。
萬沒料到洗去了厚厚一層黑灰,露出的竟是那般雪膚花貌,因委屈而泛紅的眼氳著一點兒像雨又像霧的濕意,脆弱得宛如水面之上的月影,只需一縷微風就能拂碎。
葉禮搖搖頭,將腦中的雜念盡數摒棄,冷笑道:「現下,我倒是可以理解祖父為何那般荒唐了。」
阿牛咳了咳,悻悻地說道:「我剛才是不是把人欺負得太狠了?」
葉禮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轉身回了馬棚。不太合體的衣衫薄薄地貼著他的脊背,勾勒出一副極為健碩的軀殼。這軀殼裡仿佛藏著一頭猛獸,叫周圍的馬兒發出不安的嘶鳴。
阿牛撓撓鼻子,不敢再胡亂說話。他知道,主子最忌諱的便是秦家與太上皇之間的齷齪事。秦家的小世子又長成那幅妖冶的樣子,必定會被主子厭惡。
秦青離開了縣衙,卻沒往大街上去,而是躲在一條幽暗的小巷子裡。如今世道亂,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很不安全。
他蹲坐在一戶人家的後門台階上,手裡拿著一根小木棍往磚頭縫裡扒拉,扒出的土全都刨到自己的鞋面上。
996繞著他走了兩圈,好奇地問:「你在幹嘛?」
「我快睜不開眼睛了,我得把腳埋在土裡才能好起來。」秦青認真說道。
996:「……」雖然投了個肉體凡胎,但看來還是沒忘了自己曾經是一株植物啊。
「別埋了,你現在是人。你會覺得困是因為靈魂太弱了,多多睡覺就沒事了。」996用爪子拍掉秦青手裡的小木棍。
「你要吃了我嗎?」秦青眼眶紅紅地問。
他今年才剛滿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小小的臉蛋粉粉嫩嫩,大大的眼睛霧氣朦朧,整個人又乾淨又清透,像掛在葉尖上的一顆露珠。
秦青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嗎?
996懷戀地看著他,解釋道:「我都說了,我是神仙派來保護你的,你上輩子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來歷劫的。一年後,縣太爺齊似風會派人抄了泰安侯府,你還在外面晃蕩什麼,快回家躲起來,避開這一劫!」
「什麼?泰安侯府會被抄家?」秦青嚇呆了。
「有人告發你們泰安侯府侵吞了朝廷的賑災銀,齊似風派兵來抄,果然從你們家地窖里把銀子找出來了。你趕緊回家去地窖里看看吧!」996照著劇本說道。
「不可能,我們家錢多的花不完,哪裡會貪墨賑災銀!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們!」秦青立刻站起來,匆匆往巷子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