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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激盪之下,手裡的花枝被捏扁,沁出一些綠色液體。秦子實厭惡地皺了皺眉。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口黑色棺材,棺材裡躺著的屍體,叫他陰鷙的眼沁出一絲愉悅。
報應啊……一句輕嘆含在喉間,正待抒發,一隻纖弱的手忽然將秦子實推開。
原本就有些異響的靈堂此刻才是真的喧鬧起來。
「秦青,你怎麼來了?你身體還好嗎?」站在一旁的姬蘭擔憂地問。
立在靈前容色冷漠的倉洺猛然抬頭。
秦青推開秦子實,踉蹌著朝黑色棺木走去,微紅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具蒼白的屍體。
倉洺連忙走上前,想把他抓住。
秦青伸出蒼白的手,抵住了倉洺的胸膛,不允許他阻攔自己。這一抵,沒有什麼力道,甚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只要隨意一拂便能掙開。
但倉洺卻仿佛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無法再前進。他漆黑的深眸緊緊追隨著這道蹣跚的,瘦弱的,蒼白的身影,剛毅冷峻的臉龐無法自控地顯現出疼惜的神色。
秦青一來,萬眾矚目的秦子實瞬間就變成了一抹不被看見的陰影。手裡的花枝驟然捏斷,帶著深深的恨意和不甘。
秦青走到棺木邊,垂眸看向徐逸之宛若沉睡一般的俊美容顏。
為什麼這人可以打碎時空的禁錮,將他救下?為什麼這人擁有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為什麼明明也是男配,卻可以主宰命運?
這些疑惑,重要嗎?
以前秦青覺得很重要,他甚至曾反覆地試探,反覆地揣測。可現在,當生命消逝,萬念成空,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原來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要有你的存在……
可是你已經不存在了……
一滴淚水落在徐逸之蒼白的臉上。據說染了淚水的靈魂,走在黃泉路上的腳步會格外沉重。
秦青就是要他沉重,重得邁不開腿,重得轉過頭,重得不得不往回走。
秦青俯下身,在所有賓客錯愕萬分的目光中,吻住了徐逸之早已冷透的唇。
在葬禮上親吻一個死去多日的人,這幅畫面超出了很多人的承受範圍。有人覺得噁心,有人覺得恐懼,還有人覺得骯髒。
整個靈堂越發地喧鬧起來,秦淮川和秦廣元已推開周圍的賓客,焦急地奔上前。
他們覺得秦青一定是瘋了!只有瘋子才會不顧體面,不畏人言,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一個死人!
然而,比他們動作更快的是倉洺。他大步上前,把秦青拉入懷中,不顧棺材裡躺著的是他唯一的朋友,竟狠狠關上了棺蓋。
砰地一聲巨響震得靈前的三炷香都顫了顫,斷裂的香灰撲簌簌落入爐鼎。
秦青開始掙扎,倉洺冷著臉把他的身體禁錮在自己懷裡。
倉洺一隻手緊緊箍著秦青的腰,一隻手飛快褪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裹住秦青單薄的身體。
「他已經死了!」他用極度壓抑的聲音沉沉地告誡著。
秦青搖搖頭,哽咽道:「死的應該是我。」
這句話讓倉洺漆黑的眼眸里碎光迸裂。他把寬大的手掌覆在秦青後腦勺上,以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把秦青的腦袋摁壓在自己的肩窩內。
滾燙的淚水浸透了襯衫布料,刺得倉洺生疼。他緊繃的臉龐顯現出痛苦的神色。
站在一旁的秦子實近乎駭然地看著這個慌亂的,壓抑的,痛苦的倉洺。秦青出現之前,最好朋友的死亡都換不來他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秦青出現之後,他從高高在上的神明,驟然跌落了神壇。
他變成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普通人。在秦青的痛苦面前,他什麼都做不了,於是他比秦青更痛苦。
秦青還在掙扎,想要多看徐逸之幾眼。倉洺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按壓著他的腦袋,讓他無法看見那口黑色棺木。
「在這個世界上,連一花一木都有存在的理由,為什麼就你該死?」他甚至說出了這樣一句悲天憫人的話。
秦青不斷搖頭,無聲哭泣。他的掙扎很無力,卻又那麼堅定。
倉洺垂下頭,臉頰貼合著秦青凌亂的髮絲,不斷溫柔耳語:「不要哭,就算他走了,我也能為你撐起這個世界。」
「可是我只要有他的世界。」秦青心如死灰地呢喃,靜默片刻,又更為劇烈地掙紮起來。
倉洺眸色驟然一暗,竟也加大力道更為緊密地抱住了秦青。兩個人都不舍放手,只不過一個為了已失去的人,一個卻為了得不到的人。
所有賓客都在看。
可是倉洺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秦青顫抖的脊背,一次又一次地親吻秦青凌亂的髮絲,一回又一回地溫柔勸慰:「我在呢,我會一直在的。沒有徐逸之,還有我。」
瞞不住了,但其實他也從未想過隱瞞。
是的,他愛著秦青,無視了道德與原則,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非議,悖逆地愛著好友的伴侶。他甚至在好友的葬禮上,不顧一切地把這個傷心欲絕的人擁入懷中。
賓客們雖然極力按捺,卻還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站在人群里的秦子實,狠狠揉碎了手中的白玫瑰。
為什麼秦青總能得到最好的?不,他不是得到,他是搶奪!他得到的這些原本都應該屬於我!秦子實的眼裡,沁出陰狠至極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