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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看著街上行屍走肉一般的百姓,又看了看躺在近前,嬌嫩得宛如一塊凝乳的秦青,心裡的厭惡越加深重。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葉禮正暗自嘆息,卻見前方聚集了許多人,每一個人都露出喜悅的笑容,發出歡樂的叫聲。
「齊小姐施粥了!大家快來啊!」
「齊小姐活菩薩啊!」
「謝謝齊小姐!齊小姐多福多壽,一生平安!」
許許多多讚美和祝福迴蕩在空中,煮沸了長街。被眾人簇擁在中間,正一碗一碗往外舀粥的女子吸引了葉禮的注意力。
女子長得很美,秀麗的臉龐露出溫婉的笑容。於苦難眾生的環繞下,散發出慈悲的光芒。
葉禮看著對方,眼瞳微凝。
忽然,一縷幽香鑽入他的鼻孔,帶來一股怡人的熏然。他側頭看去,這才發覺小侯爺竟被吵鬧聲驚醒,正湊過來,由他這邊的窗戶往外看。
離得近了,小侯爺身上散發的幽香便越發濃郁,好似他成天浸泡在脂粉融成的泉水裡,把這股甜味直接醃到了軟肉深處。
怕是只有富甲天下的秦家才能用金山銀山供養出這般的嬌兒。
葉禮往旁邊讓了讓,遠離了秦青。秦青便霸占了這扇窗戶,仔細看著外面。
許多人圍攏在草棚前,手裡皆高舉著瓷碗,哀求齊小姐施捨一碗粥水。四周的流民也涌過來,踮起腳尖渴盼地張望。
「那是齊似風的妹妹齊思雨。」秦青低聲說道。
葉禮不曾回應,面容有些緊繃。他放緩了呼吸,免得嗅到更多香味。
這香味叫他厭煩得很。
站在齊思雨身邊的婢女高聲說道:「大家排好隊,不要擠。我們小姐用的是江淮運過來的上等白米,粥水煮得稠稠的,不管是先來還是後到,都不會喝到稀湯,大家保管放心!」
聽到這句話,人群里爆發出鬨笑聲,擠擠攘攘的隊伍果然變得有序很多。
擠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捧著滿滿一碗白米粥,喜滋滋地離開草棚。
一名穿著粗布藍衫,打扮得非常整潔的婦人摟住自己的小女兒,從人堆里擠出來。母女二人皆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白米粥,笑得喜悅又滿足。
「娘,齊小姐的粥好甜呀!」小女孩喝了一口白粥,脆生生地說道。
「齊小姐用的是好米,當然甜啊。快喝吧,喝完把碗給娘,娘給你奶奶也打一碗。齊小姐真是大善人,在這饑荒之年,因為她,不知活了多少人的命嘞!咱們過兩日給齊小姐立塊長生牌好不好?」
「好!齊小姐是活菩薩,囡囡要給齊小姐的長生牌磕頭。」小女孩高高答應一聲,惹得路人讚許微笑。
秦青的車隊被搶粥水的人群攔截在路上,只能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這些感恩的話,一聲一聲傳入大家的耳朵。
阿牛坐在車廂外面,滿懷欽佩地說道:「齊家家風素來清正,養出的兒女自然個個不凡。」
打死一頭老虎的獵戶連連點頭跟著附和。
二人開始討論齊家的種種憂國憂民之舉,言語中滿是崇敬,對那位人美心善的齊小姐自是討論最多,愛慕之情溢於言表。
秦青側耳聆聽,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瞥向一旁的葉禮。
葉禮看著外面,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眸色卻深沉了幾分。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你覺得這位齊小姐如何?」秦青指著粥棚里的年輕女子問道。
葉禮收回目光,誇讚道:「齊小姐心懷大義,寬厚仁善,璞玉渾金,自是女輩楷模。」
秦青轉過頭,清透的眸子蘊著流光,把葉禮上上下下,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這眸光裡帶著玩味,也帶著嘲弄,好似在看一個笑話。
葉禮不知因何,竟然感覺極為不適。這目光沒有溫度,比以往那種黏糊糊的曖昧眼神更加令他難以忍受。
「小侯爺看我作甚?」葉禮故作坦蕩地問。
秦青慢慢退回對面的座位,把睡著的胖貓抱進懷裡。
「葉禮,初見之時,我覺得你武藝高強,有勇有謀,絕非池中之物。我扮作馬夫與你相交是因為我很欣賞你。但現在,我發覺我看走眼了。」
葉禮更感不適。
秦青看走眼了?意思是說他不再欣賞自己,也不再認為自己有勇有謀,可堪造就?
明明是一個不了解自己的人說出的妄斷,葉禮竟覺得心緒煩亂,懊惱不甘。
「小侯爺謬讚了,我本就是個庸人,哪有什麼謀略,只是有幾把力氣而已。」葉禮忍著滿心不適,笑著說道。
「你說的對,是我高看你了。你與阿牛,與那些獵戶,與旁的許多人,其實沒有什麼不同。」秦青漫不經心地點頭,指尖一下一下順著胖貓脊背上的毛。
他對葉禮本是極端推崇的,然而此刻竟已視之如無物。
這些話不管由誰道出來,葉禮都不會覺得如何。他心智極為堅定,意念也十分強大,又豈會被一兩句否定而擾亂。
但此刻,他的的確確被擾亂了。
秦青看不起他。這個念頭讓他極端難受。
為什麼秦青會忽然變成這樣?明明之前用那麼熱切的目光窺視自己,現在卻如此冷漠,就像偶然瞥見了路邊一塊灰不溜秋普普通通的石頭。
葉禮想問個清楚,卻又不能這樣做。他是僕人,僕人怎能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