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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眾人起身。
刑房典吏的張大人不曾言笑過,此時見了趙將軍, 掛著老鄉見老鄉的笑臉迎上前:「趙將軍辛勞了, 既來了就在渭陽多住些時日, 下官好為你介紹渭陽風土人情。」
從史官進階來渭陽刑房擔任典吏,張大人是得了趙將軍的舉薦, 這會兒千里馬見了伯樂,高興又感激。
熟絡的熱情, 對比方才迎接平陽王的疏離冷淡, 顯得天壤之別。
平陽王眼皮抽了抽, 滿腔的不屑使他懶得計較, 可心中的不滿隨著兩人笑哈哈之聲愈演愈烈,同樣都是王侯將相, 他來的時候卻不見張大人擺出殷勤笑臉。
哼,捧高踩低的臭酸儒, 越發看兩個笑在一起的人不順眼。
趙將軍笑著應下, 向張大人討了幾碗茶水喝。
連續快馬加鞭了幾日, 被風灌了滿嘴的塵土, 嗓子早就乾癟絲絲髮癢,舌頭似乎被水泥困住似的,一會兒怎麼跟張嘶耍?他四下看了看,見兩個農戶跟賀文宣還被捆著,眉稍一挑,即刻擰著麻繩,眸光掃向平陽王的屬官,「哪個混帳東西捆了我大侄子?」
平陽王的臉黑成焦炭:「……」
沒看他,他忍!
熟悉的調調,讓賀南嘉想起趙將軍訓斥紙老虎爹:賀龜侯。
她抿了抿唇,可見平陽王雖然氣的臉都變色了,就是不吱聲,似乎再跟趙將軍較著什麼勁兒。
賀文宣將事情前因後果簡單道出,並不添油加醋、也沒渲染自己莫名被捆的委屈,本著實事求是,言簡意賅的原則。
聖旨已下,傅將軍定會讓他協同破案,眼下不應該生事。
趙將軍護他自然心存感激,日後有的是報答的時機,可他萬不會攛掇兩個番王拱火,別瞧二人當下看彼此都不順眼,二十多年前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趙將軍聽完意味深長地「哦」著,眼眸灼灼盯向了平陽王。
平陽王的一個屬官即刻上前來給賀文宣鬆綁,之後即刻跪立拱手將罪過攬下:「鎮北王息怒,是下官誤判賀校尉有異動,這才將人給捆了,王爺不曾為難過賀校尉。」
不曾為難?當他們都是聾子麼?賀南嘉瞥嘴,方才是哪個混/蛋說將他們兄妹拖下去?當然這話她不敢說,畢竟人是番王。
然而。
「那麼,就是你這個混/蛋說要把賀家給兄妹拖下去咯?」趙將軍問的是那名屬官,可卻似笑非笑的看向平陽王。
眾人:「……」
誰都聽出來,這聲「混/蛋」罵的是誰。
官階小的都微微捏把汗,這指桑罵槐的也太明顯了?
官階大的倒是比較鎮定。
趙將軍是誰?馳騁疆場接近四十年,昭帝登基前還挨過他的打,平陽王不過是被罵了一聲混/蛋而已,再說他完全可假裝不認嘛。
五十多年來,平陽王從未遭遇過此等謾罵,可方才他已沒認,眼下更沒必要再認討罵,還違背了賭約,划不來。
最倒霉的便是出來的屬官,他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臉色難看的青紅皂白。
「說,是不是你這個混/蛋?」趙將軍眼裡儲著壞笑逼問。
那屬官只得應著頭皮將腦袋垂的更低,死心般回:「是。」
他原以為可以結束了,回去大不了主動請一回軍棍就能了事,平陽王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
「你個臭皮老賴真是瞎了一雙老狗眼,捆我大侄子?瞧瞧你那五大三粗的熊老樣,這些年吃了多少油水,養了這麼一身老臘肉出來?腦子老的是半點長進都沒!越老越混、越混越蠢、越蠢越討人嫌、跟你那臭大孫子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趙將軍對著屬官罵了大一車的話,每一段句都帶了「老」字,可每一段都不重樣。
屬官自知惹了大禍,忙叩首:「鎮北王息怒,鎮北王莫要再罵了……」
賀文宣險些沒繃住,雙手握了握拳才沒笑出來。
賀南嘉肚子已酸了。
其餘人哪兒敢笑?
可真的很難忍啊!
平陽王的臉氣的變形,險些被氣個靈魂出竅、就差七竅生煙了,可他愣是一個字也沒出,手指著趙將軍抖個不停。
趙將軍罵完了,看回平陽王,雙手一握,臉堆上笑:「張兄莫氣啊,這下屬捆我大侄子可是以下犯上,是謀逆!直接發配充軍!」
屬兵:後悔出來頂鍋了。
聽見充軍、謀逆,平陽王終於忍不住了,「夠啦!」
「哎呦,張兄說話了?」趙將軍臉上的笑更深了,「願賭服輸,喚聲爺爺來聽聽?」
念在曾並肩作戰一場,他到底退了一步,給了平陽王一個台階:「要麼一百兩銀子也成。」
眾人有些懵逼,平陽王怎麼一說話就得喊爺爺、付錢?
稍稍腦子機靈的,例如賀南嘉就猜出來了,這兩番王大概有過什麼約定。平陽王方才不論多氣就是不做聲,可趙將軍一直激他、氣他,平陽王實在忍不住開口正中趙將軍下懷。
「你……!」平陽王怒氣難消,可一句願賭服輸叫他啞口無言。最近一次相逢還是嫡女封貴妃那次,他與趙將軍意見相佐,在朝堂上吵了起來,氣不過時丟下一句再與趙將軍說話就喊他爺爺,他手連連點著趙將軍罵:「老財奴!」
「對,快,一百兩!」趙將軍壓根兒不氣,笑得賊燦爛的眼裡只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