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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門內側的華陽公主為之一瑟,臉皺成一團。
梁皇后名為梁嫣。
登基前,傅昭都是這般喚她,登基後的幾年,也是如此。可是幾年後,先是尋回了侄子傅琛、再是納了張貴妃,那以後,傅昭再沒喚過她的名字。
就是這種眼神,仿若無比失望痛心疾首,似千萬根細針扎進了梁皇后身體,叫人渾身都疼,她梗了梗,還是沒勇氣喚傅昭。因為她是臣妾,傅昭是皇帝,皇帝可以,她卻不敢。「皇上認為臣妾是忘恩負義之輩嗎?事發之後,臣妾已攜華陽親自登門致歉了,除了沒有給他們下跪,什麼都做了!若是這般還不能叫趙將軍、賀氏他們消氣兒,莫非是要臣妾負荊請罪??」
「華陽的錯,何須嫣兒你來承罪?」昭帝感受到皇后的瑟懼,稍稍軟了語調:「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華陽亦然,不可隨意囫圇矇混過去。先革除華陽的麒麟公主的尊位,虢奪公主的所有封邑,罰抄聖賢書,禁足三年!」
華陽是公主的封號,麒麟是公主的等級,與朝堂官員品階類似,只有皇后生下的女兒才是麒麟公主。
咯吱一聲,華陽公主推開門痛訴:「父皇如此,等同於殺了兒臣!!」 屆時,整個天晉的朝堂、女眷都知道了,她還有什麼顏面??
梁皇后自然不同意,所有細稍末節的片段在在腦海中匯聚,更多可怕可怖的猜想在心中炸裂,忽然,她生出了一絲絕望的勇氣,嘴角卻勾出得體的弧度,殘笑質問:「降了麒麟公主的尊位,皇上是要讓我們母女分離?還是已想好了繼後!!」
「母后!!父,父皇?」華陽公主神情大駭。
是啊,將了她麒麟公主的尊位,總要給個名份,莫不是超御品的琉璃公主?乃一品黃貴妃名下!!她似乎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面對母女倆如出一轍懷疑、失望、痛悟的表情,昭帝心疲身廢不堪,神識累累南修,他長長嘆了一聲,想起趙將軍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坐擁江山,統領天下,卻生出高處不勝寒的寂寞來,後宮一個貴妃、兩個夫人、還有一個已故去的貴嬪,四個女子都是因為各種利害平衡關係入宮,唯有皇后是他虔心而娶的。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和枕邊人貌合神離、處處屆是盤算,他承認對張貴妃有一定的偏愛,可僅僅是相較與其他妃嬪,張貴妃所有的配享與皇后相差一大截,卻依舊與枕邊人漸行漸遠。
罷了,一切都是命數。
再開口時,昭帝的安撫堅硬淡然:「皇后謹守本分,毋需多想便是。」
言罷,大步離去。
不多時,太和殿裡湧進一批女官,強行將哭鬧不止的華陽公主拖拽離去。翌日的朝堂上,昭帝便讓太監總管當眾宣讀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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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顧恆源因貪|污受賄的罪判了流放,他的傷還未好,肋骨斷了幾根,手指骨也折了,渾身上下都打著石膏、被用步輿抬出京城的。
梁國公夫人顧月華滿頭銀髮,一左一右被女使攙扶著,深一腳前一腳踩著黃土,在步輿後一些距離追著,越追越無力、越慢了下來,直到無奈的駐足不前。
先不論阿弟病殘身軀是否能堅持住,即便到了,那前路是東部荒涼之地,又是李廉管轄之下,那李廉是賀氏大娘子善書情的舊識,定不會叫阿弟安生好過。
望著阿弟被抬走、遠遠漸小的影子,顧月華緩緩滑落,跌坐黃土,身子微微陷下,聲嘶力竭的囂誓:「賀氏!你殺我愛女、辱我阿弟,此仇不報,我定與你不共戴天!!!」
自古以來的獄監察使就沒有不貪的,有的是犯人家屬來探訪,所以會打點些好處。像關押女眷的內獄裡的油水,更是多的撈不完,這無疑成了一個香餑餑的官職,不少人都趨之若鶩。
前任監察使貪|污的比阿弟幾輩子多還要不止,不著就安享一生到了晚年??顧月華心裡清楚,這都是傅將軍為討那狐媚勾欄賀南嘉的歡喜,存心要置阿弟而死!!
就像對她的茹娘一般!!
梁慧走過來,蹲下伸手去扶嫂嫂,卻沒將她拉起來的意思,身邊的女使自動退下,走遠了一些。
大哥不願來,她實在不忍心,一個母親剛剛失去女兒、又失去了阿弟,是該怎樣的痛徹心扉,且有些事也應該要戳脊梁骨了,她柔聲勸:「嫂嫂莫要執迷不悟了,華陽公主、昭仁縣主都落了責罰,他一個監察使怎能逃的了?」
革除華陽的麒麟公主的尊位,虢奪公主的所有封邑,這相當於昭告天下,華陽無德。封昭帝從不以天子的身份威逼利誘賜婚,華陽此生怕是無緣好的婚緣。
昭仁縣主被落為和親公主,嫁去草回鶻,此生都很難有機會在回天晉,一個女人沒了娘家的依靠,後半生嫌少有輕鬆愉悅的。就連即將臨盆、盛寵一時的張貴妃都不能為之求情。
顧月華臉頰消瘦,顎骨高聳凸出,原本就挺大的雙眼爬滿了血絲,看起來有些陰森怖人,她哼笑一聲:「她們到底活著,我的茹娘呢??阿弟此行九死一生,你哥哥不敢得罪趙將軍,就在家當個縮頭烏龜,讓你來扮演貼心好小姑??大可不必!!你陸氏個個都好好的,你兒靠吹噓拍馬舊妻,升官發財,我兒卻被罰掃龔房?他可是為了自己?當真是一腔真情錯付了!!」
此話激怒了梁慧,她鬆開手,身起來,高高俯瞰顧月華:「茹娘繪寫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可有替我兒、她哥哥、你外甥想過?我兒仕途不順之際,從未給梁氏抹黑,亦或者踩著梁氏的骷髏爬,嫂嫂呢?明知茹娘一錯再錯,非但不阻止,還百般為她隱瞞、誆騙我大哥,是你,將梁氏拉至今日的泥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