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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了聲,冬梅往身後撇了眼,悄悄地往後門那走。
一進院子,柳姨娘的痛徹心扉的嚎聲傳來,越靠近主屋,叫喚聲越痛苦,仿若被人抽筋剝皮,骨血掏盡!
屋外頭粗使的婆子們跺著腳、著急冒火,若非實在不懂接生,只恨不得自己上了,見了賀南嘉即刻迎上。
「柳姨娘受了衝撞,肚子裡的孩子橫似乎過來了,得找懂手法的穩婆來。」
賀南嘉眸底已有肅殺之意:「發生了何事?」
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個扭捏不知如何是好。
「人命關天,你們若敢包庇那人,就全都拉去內獄!!」賀南嘉拔高音量。
霎時,婆子委屈的無言以對,又不敢對我朝唯一朝堂女官言說事實,便乾脆統一跪下喊冤枉。眾多倒霉、無助的求饒聲中,響起一道清脆不失埋怨的聲音。
「便是二姑娘院兒里的人把穩婆拉走時,將我們姨娘衝撞的,奴婢斗膽問一句,二姑娘所言可算數?」
說話的,便是柳姨娘的親屬女使,年紀估摸著比冬梅、夏荷大個歲把子,青澀的眼眸里有淚、質疑、怒氣、還有勇毅。
想起女使在嫂嫂屋外,當時的神色就對她有意見,賀南嘉總算理解源頭了。說句誇大的,她院裡的人都很佛系,沒人惹絕不出手,哪怕看著時常炸毛的夏荷。但她瞧的出這個丫頭沒撒謊,認真道:「真如你所言,我定嚴懲不貸。」
女使擦了擦臉,並不信的樣子。
「啊—」
「善書琴—」
柳姨娘的叫喚極不對勁,那聲似來自地獄的復仇,似被人活生生撕裂地痛恨,眾人禁不住哆嗦了下。
賀南嘉提步跨過門檻,見柳姨娘身下素床褥染得鮮紅,多數粗細蜿蜒細紅的血痕掛在床檐上,緩緩流淌而下,心中頓然大駭。她小跑至床邊,正努力回憶醫學臨床上,能做些什麼?手腕傳來一股粘膩的刺痛,是柳姨娘帶血的手指,指尖掐進她的肉里,虛弱卻有力、決絕又痛恨:「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她嗎?賀南嘉想不到標準的答案,手腕上的痛楚炸裂開來,似要將血脈連根拔起。柳姨娘痛得左右打滾兒,指尖上的力也變得凶煞萬分。
「我的孩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衝撞柳姨娘一事,定然有什麼蹊蹺,可如今人痛的半死不活,眼眸充血、血汗交融、喊的聲線支離破碎、半隻腳還在鬼門關盪,委實不宜急於分辨的時刻。賀南嘉只能先安撫、順氣道:「對不住柳姨娘,一切都等你們母子平安後再論,嘉娘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華陽公主、昭仁縣主的到來終歸是因她而起,這才有了嫂嫂忽然提前臨產、穩婆被挪用、柳姨娘無人接生而痛不欲生的蝴蝶效應。
侯府有兩名孕婦,府里上上下下,誰不是謹慎小心的伺候著,甚至連和她們說話都是提著氣兒似的,生怕大聲了嚇著腹中胎兒!卻在請產婆挪步時,有人衝撞了柳姨娘,恐怕不是巧合。
手腕上的力忽之一松,尖銳的刺痛感被山崩地裂的痛嚎聲擊散,賀南嘉回籠意識,集中精力,不再想中間曲折,專心致志為柳姨娘按/摩,期望能稍稍舒緩疼痛。
在一定的領域上,法醫學與醫學相通,可是與婦產科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按/摩的手法都是來自前世記憶里醫學院的同學,手落在頭部安神的穴位上,力道不輕不重。
頭上的舒適感並沒減輕柳姨娘的疼痛,但卻讓她渾身上下的囂戾退減了許多,賀南嘉聽見她問:「是不是大娘子?」
「即便姨娘腹中胎兒是男子,也不會影響侯爺爵位,通娘嫁入孟氏、我與傅將軍定親,母親何須對付一個嬰孩?」賀南嘉聽出柳姨娘的質疑,冷靜的說,手上動作不停。
疼痛使得柳姨娘筋攣抽搐、髮絲濕透,臉色泛著不同尋常的蒼白灰敗,昔日姣好容顏一去不再,嘴唇龜裂,女使正一次次用微濕的棉布滋潤。
剛進院子那會,柳姨娘痛的呼喊母親名諱,想來是誤以為善書琴故意下令,讓賀南嘉院兒里人挪走穩婆、再衝撞她。
按理說,來請穩婆的奴僕,應當簡述其中緣由才對,柳姨娘陣嚎陣停,身軀扭動,上氣不接下氣:「大娘子憎惡已故去的老侯爺,也厭惡侯爺的孩子,二姑娘身涉其中多年,體會切實才對……」
賀南嘉僵硬一瞬,咽了咽喉。
往昔如洪潮泛濫成災,樁樁件件都是酸澀、陰溝里的旮旯兒,又如堅硬的磐石積壓胸口,將渾身的氣血都堵得即將爆體而亡。賀南嘉唇瓣張了張,到底沒再和盛怒之下、更是臨產的婦人爭執。
「啊—」
「我的命賤也就罷了,連帶著孩子也遭罪!」
「孩兒睜大雙眼看清楚了,要你性命的人就在眼前!」
「……」
一聲聲痛如骨血的嘶吼、一句句怨氣滔天的指責,每一字都似凌遲的刀,將賀南嘉剮了千萬遍。
就在她難以繼續按/摩時,夏荷終於搬來了救兵。
「來了來了來了—」
兩個穩婆是被夏荷拽上馬車,行至侯府的後門,跳下馬車、還未站穩就被夏荷扯著跑了一路,這會兒三人皆是大汗淋漓。
聽見臨盆女子撕心裂肺地呼喊,兩名穩婆也不敢耽擱,汗都顧不上擦,就急匆匆地過來,撩起產褥腦袋便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