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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見女兒自顧鎮定的反過來安撫他,趙將軍有那麼一瞬後悔,過去待女兒是否欠缺了些溫柔?可也只是一瞬間,在想到嘉娘無辜入獄、柳氏無辜痛死,他又覺該讓女兒更堅韌些才好,才不會被那些王八羔子的把戲給整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上了戰場就是將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可權勢富貴里的暗溜更難防,稍有不慎,就是船沉深淵。
趙錦煙喉間微微一瑟,笑顏凝結,噘起唇,委屈極了。臨盆的痛楚還歷歷在目,那種疼幾乎要了她的命!
當時腦子裡就一個念頭,若不是為了腹中的胎兒,當真是想一死百了,徹底來個解脫!
聽穩婆說,臨盆的過程只有兩個時辰不到,還言她的福澤好,這算是快的了,可她卻覺得仿若過完了一生那樣的漫長!
且孩子出來那一刻,她的第一感覺不是解脫,二是:餓!也對,用力了快兩個時辰、叫喚的嗓子至今還隱隱作痛,可見也是個耗費力氣的活兒。
若非婆母、穩婆、奶娘都交代不可多食,她能再食個三碗!!
「怎的了?可是還疼?」賀文宣抱著熟睡的孩子,只能輕聲細語。
趙將軍也瞧出小女滿臉寫著委屈,吩咐道:「讓人再煎上一碗止疼的湯藥來!」
伺候的女使轉身就要去辦。
「別!千萬別!女兒不疼!」趙錦煙急的挪腳落地,那止疼的湯藥又苦又腥,難喝極了!
賀文宣見了即刻用另只手把妻子的腳給抬回床上。
「當心我的大外孫女!!」趙將軍生怕這傻女婿忘了自己還摟著襁褓的女兒,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三步並作一步就跨到了床跟前,雙膝觸碰地面,雙手托在襁褓的下方,要求道:「給我抱抱。」
趙將軍一生無妾室,與髮妻育有三子一女,而么女所生的麒兒便成了長外孫女,足見地位不一般。
賀文宣訕訕地應了聲,的確是他欠考慮了,或者說,他還未完全適應生命中多了一枚重要的小人。
兩個大男人,小心翼翼的傳遞繡著紫羅蘭的襁褓,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卻都強裝著淡定,生怕被瞧出來讓人笑話似的。
「你的手這樣不對!」
「父王,您的手稍稍過來一點……」
趙將軍雙膝跪地,大氣兒都不敢出,當雙手觸碰到柔軟細膩的小人襁褓,瞧著粉嫩嫩的小臉兒肉嘟嘟的,細細長長的睫毛上還有些許晶瑩的胎脂,他的心幾乎要融化了。
另一個傳遞的男人賀文宣終於鬆了口氣,不知為何,襁褓中的孩子不過六斤半的重量,還不敵他經常刷弄的長/槍呢,可見岳父跟捧著豆腐似的輕柔小心,惹的他也變得神經緊繃。
此情景,極為滑稽。
瞧父王跟領賞似的,一張老臉笑的褶子肆意跳動,那笑竟透著諂媚!!噗嗤一聲,趙錦煙大聲笑了出來,可又因為笑的幅度大,牽扯到某一位置的傷口抽抽地疼。
「虛—」
「別吵醒了她!」
趙將軍與賀文宣幾乎前後同步道,趙錦煙再噘了噘嘴,絲毫不覺失落亦或者是被忽視,而是滿滿的心安、踏實。
「都在這兒呢。」善書琴由善大婆子攙扶著進來,額間的傷口簡單處理了下、便包紮隱藏起來。聽聞趙將軍來此,想到兒媳趙錦煙經歷了九死一生,便還是過來與親家賠個罪。
她道:「趙將軍,一切都是我思慮不周,府里有兩個有身子的,就應當備好兩個穩婆,叫煙娘受累了。」
華陽公主與昭仁縣主不知何時走的,但顯然沒和趙將軍碰上,不論外人做了何事,這個家裡始終都是她做主,護好後宅的女眷,是她最緊要的責任。
婦人臨盆乃生死攸關的大事兒,趙將軍的么女卻遭此厄運,還險些被要求當中臨盆,誅心損譽!
「母親這般說就生分了,是華陽公主和昭仁縣主故意找茬兒,她們……」趙錦煙發現善氏的額頭也帶了抹額,便梗住了,張口就問:「母親可是頭疼又犯了?」
賀文宣也注意過來,起身向母親走過去,看了眼便吩咐:「去請醫官來。」
「不必了,不礙事。」善書琴美目遲疑一瞬,喉間腥苦艱瑟,思索幾瞬,還是決定先不讓趙錦煙知曉壞透了的結果。
例如柳氏歿了。
月子裡最忌諱便是大悲、大氣,一則影響身子恢復康健,若是落下病根兒,日後有的是苦頭吃。二則,也會影響奶水,孩子本就未足月,得多喝喝母乳才能儘管趕上來。
趙氏嫁進侯府雖然一年不到,可善書琴瞧的出她心性淳樸,面上大大咧咧、豪放不羈,心裡也有極為脆弱的一面。若叫她知曉,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該是怎樣的自責、痛心。
善書琴正預備撒個謊迷糊過去,卻聞。
「善家妹子莫要再隱瞞了,煙娘已為人母,這樣的事早知道於她而言是歷練、更是責任。」趙將軍抱著孩子緩緩起身,臉上的褶子依舊張張合合,濃濃的關愛不言而喻。
賀文宣、趙錦煙夫婦皆是一頓,互相看了看,都不明所以。
善書琴錯愕了一瞬,再瞧了眼冬梅、夏荷,她們倆連連點頭,她便知趙將軍已知情了所有。
寢屋內的氛圍有一瞬的乾涸,倒是賀文宣先發覺了不對勁兒,他問冬梅夏荷:「二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