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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宸看了眼沉默的梁固瞻,眉梢微微揚,勾了勾唇, 出列到殿中央的位置,雙手作揖道:「皇上,諸位大人, 宋代周輝《清波雜誌》上確有此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此話的意思是:各行各業都能出翹楚、拔萃之輩。」
他微微躬身, 身軀依舊高聳, 謙虛道:「就如家母, 雖是京城的商賈,可她從不妄自菲薄, 還自小教導我說:生意是門學問,與科考一樣都要專心研讀, 不可小覷。」
說到此, 他微微抬首:「微臣以為, 一枝獨秀固然好, 但百花齊放才能長久。」
賀南嘉微微怔,房氏的教育頗具格調啊。燕宸的外表看似一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其實內斂張弛有度,該放鬆時就隨心所欲, 該嚴肅時就正經凌然, 這才是人嘛。
都跟梁固瞻這樣的書呆子一般, 人生有什麼樂趣?
莫名, 她腦海里浮現傅琛的臉,即便傅琛總是清冷寡言視人,可她能察覺此人心熱。
六部的尚書年紀都挺大了,除了刑部的尚書,其餘五部都不怎麼受用這句話。
「古往今來,不否認其他領域裡,的確出過許多的能人異士,可將他們都作比擬每三年才出三名進士及第,不甚妥當。」吏部尚書大人緩慢地撫須,字正腔圓、不喜不怒、客觀不阿。
他乃本朝年齡最長的進士及第,家中子弟更是清一色的高材生,不同意賀南嘉的比喻,也算是情有可原。
本朝最有學問的尚書都發了話,那其他不認可此的言官員,就可暢懷各抒己見了。
「仵作終究是賤籍,若開府傳授,豈不壞了禮統?」
「驗屍聖手仵作衷伯,更是罪籍之後,這樣的身份,如何能與學子混為一談?」
「南宋的宋慈能有幾個?開府傳授屍語,除非這些仵作能識文習墨才好。」
「賀寺丞想如學究般尊貴體面,開府就足矣,何必將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小技,搬到學術上來?這不是腦門兒被夾,多此一舉嘛。」
「……」
賀南嘉怒火上頭,想要建立法醫府本就是為了讓「仵作」能獲得世人的尊重。生氣歸生氣,但想聖人已承諾開府,現在不可動怒,壞了局面。
她嗤笑了下:「臣女若是為了尊貴和體面,大可好好做我的侯府嫡女,亦或者應了平陽王府的婚事,做郡王妃,屆時諸位大人見了臣女,還要行禮呢。」
那人地臉色訕訕,不知如何回答。
賀南嘉慢悠悠道:「何必要入伍諸位大人都瞧不上的仵作行?莫不是真如這位大人索索,臣女的腦子被門夾了?」
那人臉色修地一紅,垂首不做聲。
平陽王府求娶賀南嘉,京城人盡皆知。至今,有些對賀府有聯姻意思的世家子弟,仍不敢貿然出手,就怕打了平陽王府的臉。
太子緩緩笑出聲,卻沒發表意見。
這讓有心反駁幾句的官員摸不透太子的意圖,乾脆也不說話。
趙將軍最煩這些文人墨客的規矩、禮數,方才就想開口與他們掰扯,可嘉娘這話更有說服力,他先是自豪慢慢,可想到自家的恆哥兒拒了婚,隨即臉色一沉,聽見那人這般說嘉娘,氣咻咻道:「爾等怎可這般膚淺?若非賀寺丞驗的一手絕妙的屍語,恐怕這殿上又得少一個進士及第!」
梁固瞻:「……」
此時他應了,就駁了吏部尚書大人、和其他大人的面兒。可不應吧,就成了忘恩負義之輩。他只得面向賀南嘉再次拱手:「多謝賀寺丞救命之恩。」
這般囫圇吞棗,就是不想發表立場,賀南嘉並不意外,梁氏、陸氏這兩大家子,與吏部尚書大人他們是一個戰壕的。
好在,她的同盟也不少。
大理寺卿方文道:「賀寺丞身懷絕技,若非是善老將軍之後,哪有機會站在太和殿中?怕是要淹沒芸芸眾生里,能為我朝效力,乃百姓之福,可賀寺丞老去之後呢?她願傳授衣缽,為死者伸冤,此福澤能綿延不絕,為何要拘泥禮數、教條、墨規?」
賀南嘉衷心欽佩大理寺卿方文,有這樣的高瞻遠矚,應該做到那個位置。雖然會因為私心護佑陸懷遠,可畢竟是是有血有肉的人,熟能無情。
刑部侍郎贊同道:「大理寺卿方大人所言甚是,下官沒見過賀寺丞驗屍,可看過她寫的驗屍錄詞,字裡行間能給人一親臨現場,其中緣由、因果、道理、哪怕是外行也能看懂,委實難得。此等學術,絕不可斷截。」
賀南嘉意外地看向刑部侍郎,就在前些時日,這位大人還不怎麼待見她呢。
御史台的官員:「科舉是為了選拔各地優秀的學子,進入朝堂而是為了朝廷效力、造福天下百姓。以此類推,各地的懸命案有多少,仵作又有多少,是否匹配?就能判斷,是否有傳授的必要了。」
說完,看了眼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正是戶部侍郎李德,他跟御史台的官員對了個眼神,緩緩出列道:「我朝在籍錄冊的仵作只有百餘人,但建朝以來未解的謎案、懸案、命案多達數百起。」
刑部尚書意味深長道:「如此說來,我朝有府十四、州二百四,可是,這仵作的人數,卻還不足以匹配我朝疆土,可謂唏噓。」
吏部尚書大人抿抿唇,微微低頭不做聲,到此,那些反對的聲音再也沒響起來了起過。
賀南嘉心中雖暖,但更多的卻是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