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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琛抿成一條線的薄唇微不可見地彎了。
賀南嘉緩緩吐氣,感覺胸前堵著壓力鍋般的氣壓陡然四散,緊繃著的神經也一點一滴的鬆開,她放銀針回工具包,手摸向腰間欲取帕子擦汗,才覺今日沒帶,平日總嫌帶著礙事。然,她眼前一現雪白,是條絹帕。
「有勞賀娘子。」
按賀南嘉的性子是想接的,汗漬粘膩不適。可古時,男子手帕女子不可隨意接,何況她是個已婚身份。
「將軍絹帕金貴,使不得。」冬梅拿著手帕給她擦汗,不動聲色地化解了尷尬。
傅琛領兵打仗多年,身上的帕子常給軍中需用之人,從不要回,所以絹帕都是雪白一匹。可方才腦熱,忘了對方是女眷的身份,一時不夠分寸。他連眸頷首,掌心卷回帕子。
醫官的藥如數餵進何衛腹中,現只有繼續觀察情況,酌情考量是否需要再針灸,再考慮是否需用經絡循按的頭部推運法。
時辰過的很快,給何衛看完時天色漸黑,賀南嘉預備告辭。頑石進來時手托著食盒,見了傅琛、賀南嘉笑笑:「少主前頭稱去伙房,但屬下看您走錯了方向,特地去伙房拿來的。」
傅琛「嗯」了聲,喉結滾了滾:「我吃過了,給賀娘子吧。」
隨後屋內一聲:「轆——」
眾人看向賀南嘉,緊接著她身旁那個說已經吃了的人又現了一聲長「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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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娘回了嗎?」
床榻上,善書琴頭帶了抹額,回來時便犯了頭疼,寐不得踏實,食不下腹,胸悶氣結。郎中來瞧過了,稱是氣血陡升驟降所致,給開了藥,又再三再四地叮囑莫要動氣。她小睡期間總醒,還夢多,先是夢見善氏滿族還在之時,家族是多麼昌盛、繁榮。再就是嘉娘幼時,小小的人兒總喜歡粘著她。眼看女兒都為人|妻了,言語卻毫無分寸,叫她既痛心又憂心。
「老奴方才去瞧了眼,二姑娘已回了,且屋裡的燭火滅了,想來是歇下了。」善大婆子笑道:「大娘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擔憂二姑娘的緊,就是不肯鬆口。老奴斗膽出個主意,明兒一早叫二姑娘來用早膳吧,天下的母女哪隔夜仇的。」
善書琴苦笑哼了聲,扶著撐靠緩緩起身坐著,往後挪了挪。善二婆子給她背後墊好細軟,她嘆息道:「我哪是擔憂她?是不想她繼續錯下去,丟我們善家的臉。」
善大婆子給善氏蓋好被褥,頷首笑:「是,二姑娘說的重了些,這不也是因為三姑娘嘴叼下作給急的呀。」
善書琴美眸一剜,不屑地嗤之以鼻:「文氏院裡的人一貫下作,難不成我們善家人要跟靠扭腰抬腿爬上來的人一般見識?」
善大婆子遞來一盞茶,笑著哄她喝下順氣。
眼看善氏仍沒好臉色,善二婆子心直口快:「大娘子這般說可會叫二姑娘心寒的。府里誰人不知二姑娘脾性好、不惹事,跟他們院離遠遠的,可架不住他們非要來犯二姑娘啊。老奴就是被掌嘴也要斗膽說一句,二姑娘有錯,可大娘子也不對。往後萬不可再下今日這樣的狠手,二姑娘的花兒似的臉都腫成什麼樣兒了?」她知道善氏心裡委屈,可二姑娘何嘗不委屈。
善書琴一雙美人遲暮的眸子望過來,眸光漸漸亮起水光,水光越來越亮之際,她合眸,眼角下滑一絲淚,嘴唇蠕動:「我被那番粗鄙之言,給氣傷了。」
善大婆子為她拭淚,善二婆子側過頭抹了把臉
「這孩子從小就不隨我,女工粗糙、花藝不雅、調香不精,琴棋書畫更是笨拙,我,我是……」善書琴說著淚洶湧起來,美目望著女兒屋的方向,咬唇不甘:「恨鐵不成鋼啊,她隨誰不好,非要隨了鄉農出生的侯爺,這叫我百年後下去有何顏面見善家人?」
當初這婚事她就一百個不願意,一則因為賜婚,二則為善家,她閉閉眼咬咬牙就嫁了。與侯爺沒共同語言,一門心思放女兒身上,期望能教導出一個大家閨秀。
可總是天不隨人願。
「大娘子不滿侯爺我們都懂,可您不能將對侯爺的不滿移嫁在二姑娘身上啊,她可是您身下掉下來的肉。」善二婆子一言,叫善書琴水眸瞬間驚異,唇顫抖著,再落淚時洶湧萬分,愧不言喻,
善大婆子用帕子給她擦了又擦,語重心長道:「方才廳內您也瞧見了,那四哥兒不顧長幼有序、嫡庶尊卑,當著傅將軍、家中主君的面兒,公然要打我們二姑娘。這是見著的時候,平日沒見著呢?今日二姑娘說話雖失了些分寸,可到底是硬起了骨頭,又幸得了傅將軍的支楞,想來日後府里上上下下也會收斂,不再敢怠慢咱們。二姑娘言語是尖銳了些,可只要好生引導一二便可。大娘子也知道,那個二姑爺不是個會疼人的,若您再不疼二姑娘,她得多可憐啊。」
一番話,叫善書琴心中陡然一冷,她喘/息著,用帕子擦淨淚後砸向床褥,咬牙:「方才也不知怎得了,阻止那畜/生造次的話竟說不出口,是我思慮不周。」她拉著善大婆子的手,淚眼汪汪地問:「嘉娘可會因此怨我,與我生了嫌隙?」
「大娘子淨說糊塗話,我們二姑娘是最孝敬的。您想管家死的不明不白,傅將軍說兇手是個左撇子,侯爺把矛頭對上了廉爺,咱們二姑娘前頭正從何衛那回來,您想她去做什麼?就是為了大娘子您啊!我瞧二姑娘比從前開竅不少,聰慧著呢!」善大婆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