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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見並不表示渭河乃行兇現場。」
極具磁性的男聲,如白玉墜湖,悅耳的聲音入耳繞樑。賀南嘉收回思緒才覺柴房裡不知何時多出一位男子,年紀約莫二十多,可卻透著不似年紀的深沉。他身量極長,披著玄鐵銀墨鎧甲,雙肩雕刻睚眥獸首,單站著,若有龐大的氣勢將逼仄柴房填滿,旁人無處而立。男子容顏清風明月般俊美,劍眉星眸深不可測,明明什麼表情都沒,卻叫人莫名想要退避三舍。
「傅將軍。」趙禮拱手。
傅將軍,傅琛,聖人親侄,賀南嘉行禮時就想,侯府內宅案竟也動用傅琛大駕,他不是剿袁賊去了麼?有功夫管這檔子事。
「傅將軍何出此言?」趙禮問。
「你辰時見死者活著,未時死者被發現已死,中間四到六個時辰死者的衣衫不會這般濕,就如賀娘子所言。」傅琛走到屍體旁,將其翻了個身,手利落一扯,嘶的聲,扯下一大碟衣料,漆眸眯了眯,起身扔給袁禮:「內衫乾濕不勻,背部濕透卻比前面干,只有死者躺著被灌水,才會如此。」
賀南嘉點著頭,方才就想文氏被擊打落水,不可能後背的衣服更干,又想柴房是第一兇案現場,打翻了水,不會前面比後面濕,可見到文氏的里衫乾濕不勻,那麼只有這個說法最合理。
「那為何兇手要灌水?」趙禮問。
到底是追捕的,推斷查案還是差點,兇手此舉聰明反被聰明誤,想讓人以為渭河是案發現場,故意做假象,為的是掩蓋。
「沖刷血跡,混淆案發現場。」
傅琛的總結,叫賀南嘉反思方才的想法,他來的一點兒不多餘,這案子靠趙禮,怕是要繞一繞。
兩戎裝手下抬擔架進來,看情況要抬屍走。
趙禮上前欲問,傅琛就言:「此案移交飆凌司。」
飆凌司不過十人,聽說上陣殺敵一人能抵百人,用來查案多少有點小題大做了,可賀南嘉卻很高興,這人看起來腦子不錯,一會兒就能分析出她觀察許久的結論,可高興勁兒很快被潑了桶涼水。
「封鎖侯府,所有人不得進出。」
得,被當嫌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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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被軟禁還是前世死前一周,賀南嘉被師父給關了起來,只給吃的。這回有冬梅夏荷伺候,還能在家走跳跑,不錯。
傅琛派人將侯府翻了個底朝天,沒又兇器下落。晚膳後夜色沉寂,賀府人全被叫到主廳,堂外奴僕站好,堂內老二賀南嘉、老三賀南茵、老四賀文岩和幾個妾室。老大跟侯爺出去辦事,二房的早就分府出去,趙禮等捕司也被留下來。
主位上傅琛翻看名冊,身旁兩戎裝男子,一個研磨、一個執筆。
「誰與翠湖同屋住?」
一女使顫顫巍巍進來行禮。
翠湖是疑兇,又是主母院子女使,她如今失蹤的確可疑,從女使詢問關於翠湖的信息是明智的。
那女使還來不及回話,賀南茵施施然起身,微微一側福了福,眉眼笑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溫婉:「回傅將軍,翠湖是被大娘子買進來的,不但賜名賜姓,還有做通房丫頭的打算。若說熟絡定然是善氏。」語氣知書達理。
傅琛桃花眸直視女使,仿若看不見聽不見。
研完磨的戎裝男子給傅琛斟茶,他悄悄撇了眼傅琛,立身站直:「問者答覆,沒問者禁言。」
賀南茵:「……」
當眾被駁面兒只能眨眼,雖臉色掛不住,卻含笑點頭落座,那小腰板兒挺的賊細。
賀南嘉垂首掩飾翹起嘴角。
「奴婢與翠湖姐姐同侍奉主母,算熟絡,但半年前文氏歸來就生疏許多,且最近翠湖姐姐似乎有喜事,時不時念叨馬上要飛黃騰達做貴人什麼的。」
出嫁前翠湖常得母親讚賞,若賀南嘉沒記錯,文氏那次事了後翠湖就時常被善氏斥責。
「半年前文氏因何外出?」
女使不做聲,這事在賀府是禁忌,其他人都不回答。
「不說?」傅琛不急也不怒,案上分明指節輕抬:「都拖出去杖責一百。」
奴僕們怵得下求饒。
「將軍,不是奴婢們隱瞞,是侯爺不准提。」
「是,提了就得被打死。」
「文姨娘的死更和我們無關。」
「……」
賀文岩起身拱手:「傅將軍,那事和我小娘死無關。」
賀南茵拿出手帕拭淚,輕聲:「我小娘屍骨未寒,如今還……」
傅琛懶得理:「再搶答者,軍法處置。」
賀文岩,賀南茵:「……」
奴僕們不敢再出聲,姐弟兩貨垂頭喪腦一副憋屈樣兒。
賀南嘉忍著笑端茶喝水,恰時感受到冬梅夏荷視線,她凝眸輕搖頭,冬梅夏荷徹底垂頭。幾人不知此舉盡數落在傅琛眼裡。
「賀娘子,你說。」
一直被叫做陸家大娘子的賀南嘉後知後覺,她起身行禮,佯裝為難模樣:「傅將軍,家父確有言不可再提,若違背定會被責罰。」
文氏的破事無所謂所不說,可那便宜爹知道了鐵定找麻煩,賀南嘉不怕紙老虎爹,可這不是要和離嘛,能少一事何樂不為,最好要個安全後盾。
傅琛眉峰微挑,漆眸印著女子乖巧木訥假像。賀武侯、陸懷遠寵妾滅妻京城多數權貴人家都知,方才又見識文氏名下兩子女作風,想來從前賀府一貫他們說了算。可賀娘子並非傳聞那般唯諾、無腦、無大家風範,不但懂得暗示自己女使避風頭,且連死屍都不怕,這樣女子會怕紙老虎賀武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