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頁
竺年本就心軟,聽得動容:「我知道。可人總得向前看。這些錢財絕不是什麼買命錢,只是一份心意。若是你們覺得心裏面過不去,不妨拿著去做些善事。若是因此有人能夠活命,就當是給令郎積陰德?」
他雖然不喜歡這些迷信的說法,但這些東西本就是為了安慰活著的人。只要能讓活人過得去,偶爾說說也無妨。
受害者家屬聽著覺得竺年說的有點道理,沒再說話。
竺年說道:「這些只是一點歉意。你們接受了,也不表示你們就原諒了什麼。兩位的情緒先緩一緩,我過兩天再來找你們商量。放心,我這些天都在府衙,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就成。」
之前處理天羅教的事情的時候,竺年和尉遲蘭是分頭行事;但這一回,兩人是一起的。
張知府就像是個跟班,跟在後頭。
隨行的人員只負責搬運賠償的物品,並不進人家門。
雖然有些人家情緒比較激動,但第一步總算是把賠償都送掉了。
接下來竺年就把這些人聚集到一起,地點沒選在府衙,而是在這些人家中最大的一戶人家裡,說起具體的補償:「臨行,我向陛下請示了在沃州辦官學。陛下恩准了。」
他向眾人解釋了一下所謂官學,就是由官府出面辦學,教習和祭酒由官員來擔任。其中就學的子弟經過考試合格之後,可以在朝廷中相應的職位任職。當然,職位不高,但最低也是個官,而不是吏。
真正的補償則是給予這些家族二十年內若干名額,可以未經考試就入官學,且考試合格之後有限錄用的資格。
這是張知府都不知道的事情,聽到之後十分驚訝。
一群受害者家屬聽著也紛紛意動,但還是有人並不領情,甚至直言不諱:「草民知道王爺是為我等著想,但恕我直言,我月人替姜人做事,不是忘本嗎?」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看著竺年和尉遲蘭的眼神,就差沒當面說他們是賣國賊了。
張知府聽得心頭一跳,心想這話怎麼能說出來?
尉遲蘭大概還能有點忠君愛國的想法,但他認定的君一直是竺年;至於他認識中的國,他能打下多大的版圖,那就是他們的國。
月是什麼?
姜又是什麼?
竺年則壓根沒有這些想法,但不妨礙他順著這個人的思路來說:「阿叔說的不無道理。但也恕我直言,哪怕您家裡的子弟進了官學,順利考試做了官,距離替姜、替陛下做事,還差得遠。您要看到的是,做官是給這地方上的百姓做官,是沃州的百姓,是你們生活的這片土地,是你們的街坊鄰居,不是為了別人。
沃州百姓如何,你們比我更清楚。官做得好會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官要是做得不好,欽差不也打出去了嗎?」
說起前任欽差,氣氛頓時輕鬆了一些。
「還是王爺想得通透,我等不如。」
「日子總得過下去的。官學也不是一日就能辦起來,以後還得多勞煩諸位。」
雙方又說了一番客套話,竺年他們才告辭離開。
一些人家覺得這不過是竺年開的一個空頭支票,壓根沒有兌付的希望。
另一些已經開始商議起,究竟該讓家裡的哪幾個人去官學,又想著要開始抓緊家中子弟的教育,不能再像前一段時間這麼荒廢。
倒是張知府,等走出去之後,就問道:「王爺……陛下此舉似乎沒有經過朝議?」
竺年「唔」了一聲:「這不是事出突然。畢竟……是皇后娘娘,父皇想來想去還是這樣做最能平民憤,也能把所謂的姜人月人都融合起來。」
張知府張了張嘴,把想說的話都咽回肚子裡去。
這可不是什麼平民憤的事兒。
這是開了一個挖士族門閥的口子啊!
原本當官的就這些人家,但要是允許官員考試晉升,哪怕是再小的官,這不是也是從門閥世家的根子上抽了一塊磚嘛。
至於後果如何,看南地就知道了。
從盛元長公主開了那道口子開始,一直到今天,短短几十年時間,南王府的官員中間誰還說什麼世家門閥?
尉遲蘭說道:「總之是父皇的意思,我們還是先去把官學儘快籌建起來,否則遲則生變。既是官學,也有一系列官職,需要重新調派。一些學問大家不好閒賦在家,不如來收一些門人子弟。」
皇權和世家,其中還有的斗。
張知府嘆了口氣,拱手道:「但憑二位吩咐。」想了想說道,「城內倒是有些不錯的空宅子,先去看看。」
沃州府城經歷過許多波折,如今無主的空房不少,都是統一收攏在官府的手裡。
有些會改成類似梨園小築那樣的員工宿舍,供州府官吏日常居住。但大部分則是空置著,只進行一些簡單的日常維護。也有一些對外售賣的,只是如今人們對於這些房子的興趣不大。
張知府叫了官府的牙人帶著,一家家看過去。
牙人手頭拿著厚厚一沓紙,記錄了這些房子的詳細信息,腰間掛著沉沉的鑰匙串,帶著三位平日裡壓根見不到的大人走街串巷。
竺年圈定了位置:「最好是選擇距離府衙近一些的。沒有的話,就選僻靜一些的。」
牙人抬手抹了一把汗,嘴皮子帶著慣性的利索:「龍……王爺放心,一定找到一個能包您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