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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談好的條件,撇開那些細節,其實就一句話,南軍幫助牽制茅軍,等茅軍覆滅或者把茅軍趕出陽州之後,陽州和南王府保證貿易交流。其中包括馬匹、鐵等重要的戰略資源。當然,南地也會交易過來重要的糖、鹽等物。至於一些果蔬肉類等等的農產品,都是小節。
「楊某當然信殿下。此番幸得殿下援手,才讓陽州免於落入茅賊之手。殿下替我子手刃仇人,楊某亦感激。」楊酌離開自己的坐席,到桌案邊上,工整地跪下,把腦門貼在地上。
自己的情況,自己再明白不過。
他的身體氣血兩虧,平時好好養著還好,但經過此次連翻作戰,又受到了嫡長子身亡的刺激,他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衰微。
陽州的情況也不樂觀。
陽海軍損耗極大。戰場就在陽州腹地,生靈塗炭。
土地可以在一兩年內恢復耕種,但是想要恢復以往的人口,需要一代人。
偏偏天下大亂,他們陽州又哪裡能夠獨善其身?
竺年虛虛抬了一下手:「將軍不必如此。大月是我先祖和高祖皇帝一起打下來的江山,我自然也不願意看到外人**我大月百姓,都是應當的。」
「是楊某小人之心,給殿下賠個不是。」楊酌說完,才坐回座位。
確實,從名分上來說,眼前的這位也是有資格坐皇位的。大月江山既然是兩個人一起打下來的,那麼憑什麼坐在皇位上的人就一定得姓宋,不能姓竺呢?
楊酌認真想了想,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竺年繞了進去。
江山、權力,從來不是口頭能說的道理。
歸根結底,還是勝者為王。只要贏下了江山,坐穩了皇位,自然會有合適的道理。
竺年說道:「不用這麼客氣。今日請將軍過來,不過是用一頓便飯。快請,不然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食不言。
哪怕有正事在身,竺年對待食物的態度一直都是認真的。
在北地,難得吃上合胃口的魚。這溫泉魚倒是不錯。
楊酌哪裡有什麼吃飯的心思,但見狀也只能順勢吃飯,本以為吃完了繼續談,沒想到吃完之後,竺年就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他一時不察,竟然就這麼走了出去,等看到等候在外的僕從,他才反身緊走兩步,卻見竺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紅三攔住他:「楊將軍請回,殿下該休息了。」
他們吃的是午飯,這種時候又哪裡有午睡的閒工夫?顯然是竺年並沒有和他繼續談下去的意思……
或者說,是竺年認為沒有必要。
如今的陽州,他們楊家說話還能頂幾分用?
竺年請他吃這頓飯,是想給他們楊家一個體面,也是一個機會。若是他們領情,那麼陽州以後明面上自然還有他們楊家一席之地,若是不領情,那換一個別的姓上台,也沒有多難。
「老爺!」扶著楊酌的隨從突然覺得手上一重,見楊酌整個人要倒下來,不由得大驚失色,趕緊扶著人先回到客棧里歇下,派人叫了大夫過來。
楊酌緊緊扣著隨從的手,聲音輕但很堅持:「帶我去見殿下。」
隨從不敢有違命令,乾脆蹲下身把楊酌背起來:「老爺且等等,馬上就到。」
紅三從頭到尾看著,倒是沒再阻止,臉上也沒半點動容,還帶著笑,攔住了想跟隨其後的其他侍從:「我們殿下喜靜,你們就不要去打擾了。」
楊家的侍從們哪裡被攔過。他們眼中沒有什麼殿下,只覺得自家老爺最大。若不是看他們家老爺顯然看重那位殿下,他們這時候定要把這娘娘腔的侍從打一頓。
紅三看他們把手從刀柄上挪開:「可惜。」還以為能打一架,給竺年掙掙面子。
在他看來,楊酌實在不是東西。
他們南軍是楊家請進陽州的,他們完成了自己談好的條件,還額外殺了茅沛這個楊家的仇人,等坐下來之後,反倒被楊酌這麼來回猜忌。
不僅是楊酌,楊涼也同樣如此。
他們在客棧門口站了一會兒,客棧掌柜壓根不敢露頭。
還好沒一會兒,楊酌就出來了,大概是談得比較順利,沒有被隨從背著,是自己走出來的。
只不過這一次,就沒有竺年送他到門口了。
他看著自己的侍從把客棧大門堵得密不透風,擺了擺手,讓他們散開,走過紅三身邊,卻還是擺出一副大老爺的架子,並沒有多看一眼。
紅三的眼神略帶戲謔,想了想又覺得沒意思,回去房裡找竺年,沒問兩人談了什麼,而是吐槽:「大老爺還覺得自己很厲害呢。在我們南地,哪個主政一方的耕耘幾十年,百姓過的還是原先的日子,得羞愧自盡吧?」
尤其是陽州百姓表面上看著還過得去的日子,和楊家的領導著實沒有太大的關係,純粹是當地的自然環境優越所致。
竺年搖了搖頭:「且看下一代吧。他們這一代的觀念根深蒂固,很難扭得過來。眼前就還得他們這群人沖在前面擋著。」
比起楊酌,他反倒覺得楊涼更好一些,可能也是他接觸得更多一些。
楊涼比楊酌更直接,在南壺城的時候能果斷請他們入陽州幫忙;在發現他的真正意圖後,也能直接翻臉,不怕自己深陷「敵營」有危險;等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之後,也能沉下心來學習怎麼管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