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頁
整片硬化後的地面,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經過嚴格的消殺之後,也沒有蚊蟲。
安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等夜再深一點,心跳聲變得明顯起來。
他恍惚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時候,花費了一輩子的勇氣,將自己在戰場上受傷的兄長,永遠留在了戰場之上。
那時候宋桐的傷勢確實兇險,但大夫處理及時,只要接下來好好養著,恢復只是時間問題。他身為太子,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藥材。
戰事已經平息,等待他的不過是回到京城,養病,然後登基成為下一任的大月皇帝。
他的太子妃已經懷有身孕,馬上就能有嫡子出生。
可誰知道呢?會突然殺出一支殘部,混亂中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等混亂結束的時候,宋桐已經奄奄一息,最後沒能回到京城。
那時候,他就這麼等著盼著。
有時候知道這是真的,想到自己今後的命運,會忍不住笑出聲。他不敢大笑,就在被子裡捂著頭笑。
有時候又覺得這是假的,宋桐馬上就要回到京城裡來。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跳樑小丑,動不了真命天子。他不甘心自己這輩子就因為生得晚了,就只能是個庸碌的王爺,又悶著頭哭。
晚上睡覺,他不敢身邊有人,但總覺得耳邊有什麼聲音,仔細聽又沒有,等閉上眼睛,又像是有人在耳邊竊竊私語。
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不過這一次他似乎能抓住幾個字。
他們在說:「大月亡了。」
「大月要亡了。」
有人走到他身邊,叫他:「阿弟。」
他從被子裡探出頭,看到穿著太子常服的宋桐長身玉立,還是青年人的模樣:「大兄?」
宋桐對自己的兄弟伸出手,宋恆下意識握上去,冰得直接凍得他一個哆嗦。
他只覺得徹骨的冷,從那隻手上傳過來,下意識想要掙開。
宋桐的手卻紋絲不動,說:「阿弟不要再鬧,父皇母后已經等你很久了。我還要帶你去見你阿嫂,見見你侄兒。阿弟還沒見過我兒吧?我兒也沒來得及見過這天地。」
「救……救命……」
值夜的大夫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宋恆只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他們把早就準備好的人參片給他含住,也無法挽回。
「趕緊去通知王爺和小王爺!」
竺年這邊的行蹤明確,很快就接到消息。
反倒是竺瀚那邊不知道在哪裡。
這時候也等不及竺瀚拿主意,竺年急匆匆趕回來,就開始搭起了戲台。
朱小飛對竺年提出意見:「您這起碼做點樣子。」
竺年有些吃驚:「把他送回去落葬,已經很是樣子了。」那不然還能怎麼不像樣?
宋恆的陵墓是現成的。
他在這方面倒很傳統,剛登基不久,就開始著手修建自己的陵墓。
大月的皇陵在京城東郊,說起來離羅沱寺不遠,那邊一片都是低矮的山陵。
如果是在別處,竺年大概也懶得費工夫,直接埋了了事。但既然是在那附近,那裡的地頭他熟啊!
「啊……」朱小飛重重嘆了口氣,「在外面可不能說戲台什麼的。」
他總覺得自家小王爺的性子,總是在靠譜和跳脫之間反覆橫跳,做下屬的就很心累。
「這我當然知道。」竺年瞪大眼睛,「我還要給二姨夫哭喪呢!」
朱小飛不太相信他:「你哭得出來?」
「這有什麼哭不出來的?」竺年覺得自己的演技受到質疑,「我很專業的好不好?」
不會演戲的王爺不是好打野。
「你少叨叨幾句。動作快,趕緊安排下去。天氣熱了,放久了要臭掉。咱們總不能去買鹹魚。」
朱小飛嘴角狠狠一抽:「您連用鹹魚味兒壓屍臭都想到了……」
竺年的臉皺成一團:「我不想!我以後還想吃鹹魚呢!」
皇帝駕崩,丹州百姓是第一個知情的,但是他們毫無情緒,只是跟著上面一起做做樣子。
整個丹州都是一片敷衍。
朱小飛覺得一定是他家小王爺起了個壞頭。
然而等竺年扶棺離開江州,穿過蒲嶺之後,整個隊伍都充滿了一片哀戚。
朱小飛覺得他們家小王爺用了妖法。
年糕小王爺批評他表演不真誠:「想想讓你傷心的事情。」
朱小飛努力想了想:「我沒有什麼傷心的事情。」
他說是竺年的親衛,實際上又更偏向於伴讀一些。他不是孤兒,父母雙全,家庭幸福美滿,自己也是衣食無憂未來可期,能有什麼傷心的?
竺年:「……譬如你是個單身狗,還沒有娶妻。」
朱小飛跳過單身狗的語言攻擊,板著臉回答:「我有。我十四歲就訂好了親,就是我媳婦兒年紀還小,等過兩年再成親。」
竺年:「……那以後你要和你媳婦兒聚少離多?」
朱小飛:「我可以申請調任梁州。我媳婦兒是夏先生的學生。」
竺年:「……」
他的親衛確實是輪班制,出差幾個月,可以回梁州當班。兩邊都各有公務,都很重要。
竺年和朱小飛面面相覷,實在沒話說的竺年就更喪了。
他想他媳婦兒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上面。唉,走之前應該多親親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