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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陽海淵那種野獸頻繁出沒危機四伏的深山老林不同, 蒲嶺相對低矮, 更有人氣, 靠近東萍府的山林里偶有一些小村莊,人數不多,大部分是獵戶。靠近萍州的南麓,也有一些有錢人修建的避暑山莊。
尉遲蘭乾脆把背上的弓弩交給隨行的親衛, 彎腰把竺年一背:「光著腳, 穿著木屐,腳不疼?」
竺年沒想到會被背起來, 手忙腳亂地扶住他的肩膀穩住:「啊?」
本來就是晚上,又是在山林里,要不是附近有一些土路,沒有竺年的外掛,幾乎沒法走路。
就是竺年自己, 也沒法低頭看清楚自己的腳。
他動了動自己的腳指頭,遲鈍地感覺到又冷又疼。
他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快中午了, 在家裡比較隨意,懶得穿襪子,踩著木屐就想出門找吃的, 現在木屐就像是兩塊冰塊,腳底板似乎也梆硬。
尉遲蘭嘆了口氣,沿著竺年指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落腳的地方。
他們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借宿,靠近東萍府這種軍事重鎮的地方,盜匪一般清理得比較乾淨,連個湊合的賊窩也難找。
邊上背著弓弩朱小飛緩了一口氣才跟上兩個人的腳步,臉色漲紅地提議:「要不我來背殿下?」小王爺小小一隻能有幾斤重?這弓弩是怎麼回事,瞧著也就是比尋常的弓弩大了一點,骨架還細了,怎麼那麼沉?
尉遲蘭還沒吭聲,他背上的竺年先反駁:「不要!你太矮了。你背著我,我腳要垂地上的。」
朱小飛大怒:「我矮什麼?我比你還高呢!尉遲先生個子高,你也不怕打到頭!」
這倒是真的。山間只有獵戶和山民走的小徑,不可能像後世有專人維護的景點一樣,什麼樹枝之類的都修剪整齊。奇怪的橫在頭頂的枝條多了去了。
「哼哼~我已經比你高啦~」竺年低頭躲過一根歪過來的樹枝,「我今年已經裁了好幾次新衣服啦~」
「我也裁了!我們比比!」
「比比就比比!」
隊伍中壓抑的氛圍,在兩人的鬥嘴中逐漸消弭。
一行人沿著山間小徑走到月上中天,才找到一個小小的山神廟。
山石圍著兩間小屋,一間供著神龕,神龕後面有一張鋪了柴草的床鋪。另外一間有個土灶,堆了有柴火,邊上還有幾個陶碗。柴草乾爽,屋內乾淨,顯然是有人在維護的。
竺年帶著人給山神拜了拜:「深夜叨擾,多謝山神爺爺收留。今日不便,日後定有回報。」
泥塑的山神像穿著顏色已經不鮮亮的紅衣,慈眉善目臉帶笑容,像是著自家的晚輩。
山神廟附近就有山泉。除了竺年身上什麼都沒有之外,其他人至少還帶了點東西。燒了水,勉強湊合著乾糧吃了一頓,幾個人沉沉睡去。
東萍府的箭樓上,裨將走到楊酌身邊,小聲勸道:「將軍,夜深了,住處已經收拾好了,先回去休息?」
不算寬闊的箭樓四角都點著火把,深夜的寒風穿過,將火焰吹得金蛇亂舞,投映在牆上地上的影子像是模樣潦草的怪物。
楊酌坐在幾根巨大的弩矢上,手上是一截被暴力摧毀的床弩,裨將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來:「啊,好。城內都無事?」
「無事。」裨將舉著火把跟在楊酌身後,小心照亮前面的台階,「城裡居民說,南賊讓他們全都待在屋內,不得命令不准出門,沒出什麼亂子。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哪怕是居住在軍事重鎮,這個軍那個軍的,對於平頭老百姓都是十分遙遠的故事。
楊酌有些驚訝:「南賊說了,他們就聽?」
裨將把打聽到的之前南王府怎麼整治的大致說了一遍。
楊酌一聽,點了點頭:「不錯。」低頭看了一眼手上巴掌大的一截床弩,「很不錯!」
他們住宿的地方就是之前竺年他們住的南王府的別苑。
裨將說道:「按您的吩咐,南王妃住的院子封了,宅子中的東西都沒動。」他帶著楊酌一路走道一個院落,「這是之前南賊……小王爺住的地方。」
院落不大,還不一定比得上京城中一些富貴人家,更別提地廣人稀的陽州。
楊家自己的宅子,兒郎們調皮一點的,經常騎著馬在家裡來回跑。但只要一走入室內,入目皆是精細。
竺年他們走得匆忙,只能撿緊要的東西拿走,拿不走的如床弩這樣的就毀掉。但是家中細軟這些,就完全顧不上。
竺年的許多用品,隨侍的親衛搞不清楚用處,都原樣放著。楊酌從陽州一路奔襲到東萍府,也累得夠嗆,暫時沒興趣去琢磨這些,泡了個澡就在竺年的大床上睡了個踏實。
楊酌和京中那些富貴閒人不同,在接到宋淮的密信之後,深知事情的嚴峻,連夜調集兵馬,又親自去了東州軍營帶上接到命令之後猶猶豫豫的東州軍,同時派親衛去萍州軍。
一番奔波,一刻不停。
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又一生戎馬。年紀輕的時候沒什麼,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各處都在造反。
若是年輕時,只是一個小小的東萍府,何須三軍壓境?只需萬人,他就能把東萍府整個踏平!
第二天,楊酌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睡這麼沉過,自己都有些詫異,問身邊的親衛:「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