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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叫先生呢,私底下換個稱呼。」手掌下的脖子肩背逐漸放鬆,見竺年鬆開撐在他身側的手,就讓他趴在自己身上。
身下的火炕不太暖和,身上的狸奴卻暖到了心裡。
竺年有點擔心壓到他,想把自己挪開一點,卻被扣著腰背沒法動。
油燈的光很暗,映著尉遲蘭的臉明明滅滅,顯出成年男性的稜角。
竺年下意識用自己的臉湊過去蹭了蹭,感覺自己明顯帶著點小肉的臉擦過胡茬,突然嫉妒,又有些氣短:「哥哥等我,我馬上就會長大的。」
到時候他就能變成鋼鐵一般的壯漢,和哥哥一起解鎖……探索各種姿勢和奧秘!
尉遲蘭驚訝了一瞬,心想:胖狸奴想什麼呢?
不過馬上,他就收斂了表情,垂下眼瞼,狀似溫馴:「嗯。」
他側了側身,讓竺年睡到他的身側,自己撐起身,熄滅了油燈,剛鑽進被窩就被胖狸奴挨過來抱住:「我們的事情需要從長計議。我打算還是先和伯父談談合作。」
本來合作的事情宜早不宜遲。當然,竺年這種愛冒險的行為,他本來也打算說出來,讓南王夫婦好好敲打敲打。
臨時改換了順序,他確實故意,也試探出竺年對南王夫婦的重要性。
遠比他預想中的更為重要,所以將來也會遠比他預想中的更為棘手。
他甚至覺得,哪怕他把北地的江山拱手相送,都換不來南王夫婦的首肯。
更何況,他也沒有能力打下整個北地,至少現在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求穩,不能急躁:「宋恆這張牌得好好用。只要他在的一天,朝中就分裂一天。宋淮不能名正言順,其他人就更是想都別想。」
竺年聽他說:「這個我知道,將整個社會找到各種方向切割,激化矛盾,建立對立,讓他們內部消耗。剩下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掰著手指頭數,「皇親貴胄和士大夫。事情都是士大夫做,憑什麼這些沒什麼本事的皇親貴胄享受榮華富貴?
士大夫和士紳。辛辛苦苦賺錢活命,好不容易攢下一點家業,抵不過士大夫的一句話,看到人還得點頭哈腰。士紳們平時出門也得被叫一聲老爺,憑什麼在這群士大夫面前連個坐的位置都沒有?
士紳和勞苦百姓……
我沃州世代門閥,傳承比你們要久遠不知道多少。宋家當了皇帝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門小戶,更何況京裡頭的那些個連腿上的泥點子都沒洗乾淨的。憑什麼在沃州面前吆五喝六?
我黑滎、陽海,鐵騎無敵,為大月戍邊數十載,無數將士馬革裹屍,魂歸異鄉。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日子得還不如一個京中小吏,到頭來還要換一句賊配軍?」
尉遲蘭聽著竺年這麼如數家珍地說,從階級到地域一層一層的劃分,一個完整的大月像是馬上要分崩離析。
他毫不懷疑如果有必要的話,竺年還能再進一步切割。
聽竺年的話,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他知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之間會有矛盾,但是經由竺年這麼三言兩語說出來,很多地方是他完全沒想到過的,他毫不懷疑竺年有利用的本事。
竺年也不在意他不說話,反倒是打開了思路:「上頭的那撥人,能斗掉一點就斗掉一點。不過也不能全都斗光了,今後重建社會總得有會做事的人。鬥起來也得注意點分寸,不能把百姓扯進去,百姓得團結起來,還得天南海北的全都團結起來。哎?差點忘了,我手頭正好有這麼一撥人,很適合幹這些事情。」
他嘀嘀咕咕地說完,把腦袋往尉遲蘭身邊一頂,「嘿嘿,先生把這個算我一篇作業唄?」
尉遲先生表示:「想法很好,得寫下來。正好明天早起,你做完早課,就去寫,正好和你爹娘一起商議。」
竺年想到要握筆就不開心,親親他的臉撒嬌:「大過年的,我不想寫功課,反正說給你們聽也是一樣的嘛~我明天早起給你們做早飯啊~」
尉遲蘭被他的小嗓門說得先生的臉皮差點沒能維持住:「這件事情牽扯太大,還是得從長計議。明天的早飯我來做,你放心,有足有的時間做功課。」
「嘁!」胖狸奴背過身,拱成一團。無奈火炕太小,一拱就把自己拱進敵營——尉遲蘭的懷裡,就更氣了!
尉遲蘭第二天一早果然去做了早飯。
他的廚藝很一般,好在早飯是現成的水餃,煮熟還是難不倒他的。
做完,他提著食盒到房裡。
南王夫婦早就已經起來了,正盯著竺年在炕桌上寫功課。
竺年一張臉皺成一團:「我跟你們說說就行了嘛。非得寫下來。」
竺瀚拿手指敲敲炕桌:「能說,為什麼寫不下來?寫不下來不就是說明,你還有很多細節沒考慮到?」
羅英也想補一句,看尉遲蘭過來,站起來要去接食盒:「蠻蠻來了,功課等等,先吃飯。」
尉遲蘭讓開羅英的手,笑道:「我來。」
竺年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疑惑:「蠻蠻?」
「我小名。」尉遲蘭擺碗筷,擺醋碟。
竺瀚看不過兒子磨嘰,抓著他的兩爪子替他把手洗了。
餃子是昨天竺年自己調的餡兒。
竺年吃了大半盤有些奇怪:「怎麼只有豬肉白菜和羊肉大蔥?我明明還藏了點韭菜雞蛋和純素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