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竺年抬手就給了他一下:「你要跟著就好好裝石頭,別動得跟條毛毛蟲似的。」
朱小飛剛想說什麼,突然感覺到耳邊掠過一陣風,看著竺年像一片落葉一樣從陡峭的山坡上往下飄,差一點跟著一起下去。
望遠鏡中禁軍亂中有序的景象已經變了個樣。從一個纏繞的線團,變得略微膨脹開來,像是被狸奴抓來玩過,呲出許多線頭。
他依舊是有序的,但是混亂得更加明顯。
望遠鏡看不到更遠處的景象。在小地圖上,竺年能夠看到一些從江州方向飛速返回的紅點,在他們進入到中帳不久後,情勢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我們就這麼走了?把大道讓給南賊?」
「對面江州軍營里已經空了,我們還守在這兒幹嘛?」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南賊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唄。」
「那我們不是被南賊牽著鼻子走嘛。」
「早就聽說南人奸詐狡猾,在北地做生意的時候個頂個的會算計。打仗的時候更陰險。」
「不敢堂堂正正和咱們打一場,沒種!」
「就是,他們以為繞路就能把我們甩開,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一群禁軍根據命令拔營走人,原本一肚子的勇武也好驚惶也罷,此刻全都變成了威武之氣,和周圍的同伴發著牢騷。
有人看到過來巡視的軍官,小聲勸道:「有人來了,咱們趕緊幹活。」
軍官經過他們的時候,看他們都在麻利幹活,沒說什麼就走了。
幾個禁軍士兵大氣不敢喘,等人走了之後,才又小聲討論:「嚇死人了。」
「這誰啊?好像沒見過,瞧著臉生。」
「沒見過也正常,這次來了多少生面孔?都是上頭什麼人家過來撈軍功的。」
「嘖嘖嘖。難得能打一場仗,還以為我們能有機會往上升個半級一級的。」
「想什麼呢?同人不同命。」
「咱們在禁軍已經不錯了,那些在邊境的,天天打野人。」
大月北地一直有著一種自信——除了自己是文明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是野人。
他們現在要打南軍,嘴上喊的是南賊,心裏面想的是南面的野人。
打野人,能有什麼難度?
哦,對。南面的野人搞了點小玩意兒出來,但這不是逃了嗎?
除了能夠通過這些奇技淫巧的手段,他們也很清楚自己正面沒法打嘛。
雖然這次連接觸都不算接觸的初戰,他們接連吃了虧,但身為禁軍,對自身的實力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竺年穿著小軍官的衣服,頭上戴著一頂能遮掉半張臉的頭盔,露出來的半張臉是和周圍同款的灰撲撲,理直氣壯地在軍營里來回走,像個監工。
他所受的軍事訓練嚴格,架勢擺出來就是正經武官的樣子,還是那種從小經受專業軍事訓練的勛貴樣子,也沒人懷疑他。
軍中人物三六九等的階級劃分比別處要明顯得多。
勛貴出身的子弟不僅入伍就是軍官,晉升的速度也要比論資排輩的普通士兵快得多。他們中固然有一些頗有本事的,但是老兵們並不服氣。
普通老兵看到這些勛貴子弟,多半只能在嘴上嘀咕兩句。但是已經靠自己本事爬上去的老兵們,就不會那麼乖覺,趁著軍營里正亂著,叫住竺年:「哎,你。對,就是你,過來!」
竺年還以為怎麼了,面上不動聲色,走到幾個衣著和他相似的禁軍小頭領面前,板著一張臉,也不吭聲。
老兵們一見,頓時覺得心裏面更加不爽,指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盾牌等物,命令道:「愣著幹嘛?還不快把這些東西搬去車上?」
軍中常見的盾牌有很多很雜,大多數是木盾,南地也有藤做的盾牌,有些會蒙上獸皮,條件好一些的會包上一層鐵皮。這種盾牌一般不大,大部分都是單手盾。使用的時候,盾牌綁在一隻胳膊上,用來格擋敵方的刀劍,另一隻手拿刀或者斧。很多軍隊中都有訓練這樣的營,主要用於衝鋒時掩護後面的部隊。
這種營,人數不多。主要是多裝備一面盾牌,對士兵的個人素質要求就要高不少。
在如今大部分人都處於營養不良的平均線下,能夠訓練出這麼一支刀盾營,已經是妥妥的精兵。
而擺在竺年面前的,是一面面豎起來能有三四尺高的金屬盾牌。
盾牌無比厚實,也極為沉重。
在戰場上豎起這樣的盾牌,連成一片,足以讓敵方的弓箭手絕望,也能給己方的弓箭手在戰場上提供類似城牆的優勢。
當然,使用這種盾牌,需要極強的力量,在戰場上也比較笨拙,移動起來緩慢。
像現在這樣轉移陣地的時候,這種盾牌肯定不能靠人力搬運,得裝到車上。
通常是兩個人或者三個人搬一面盾牌。
老兵叫住竺年,明顯是為難人。
竺年一張臉全是灰,眼睛更加黑白分明,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老兵,心想:還有這等好事?正愁不知道後勤物資放在哪兒呢。
老兵們被他看得心裏面毛毛的,提高聲音呵斥:「看什麼看!趕緊搬過去!貽誤軍機,你能擔起這個責任嗎?」
竺年看著老兵們笑了一聲,正當老兵們以為他會發飆的時候,見他彎腰直接一手一面盾牌舉起,問:「搬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