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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會算帳,如今在帳房打下手的婦人,把腦門碰到地上,規規矩矩地給竺年磕了個頭:「但憑王爺處置。」
匠人雖然地位底下,但還是自由人。做僕人,可徹底變成了可以買賣的奴,哪怕在主人家發生了什麼意外,主人家也只需要到官府賠上一筆很小的錢,甚至未必有一隻雞昂貴。
另有兩家的娘家人站出來,磕了頭問:「王爺,不知道那畜生……將我女兒抵了多少錢?老漢願意出錢將我女兒贖回。」
竺年說了價錢,又問了一句:「孩子們呢?」
娘家人恨恨說道:「畜生的種,要來作甚!」
竺年問幾個賭鬼們的叔伯兄弟:「你們家的孩子,也不值幾個錢,要不你們贖回去?」
幾個賭鬼們的叔伯兄弟,此時縮著脖子,一聲不吭,有些乾脆就沒來。
膽子大一點的勉強笑道:「他們能夠跟著王爺,那是他們的福分。」
贖回來確實沒幾個錢,但養孩子開銷可大了。
再說半大孩子吃窮老子,誰家能面不改色多添上那麼多副碗筷?
他們老子又不是死了,憑什麼讓他們幫兄弟養孩子?
再說,如今碼頭的工作是很好,可他們能夠在碼頭干幾年?
一號碼頭那麼大的工程,也就修了一年多;銀城這邊的碼頭,頂多也就是一年。
接下來呢?
沃水就這麼長,能有幾個碼頭好修?
也不是只有他們這幾個匠人能做活。
這麼好的日子頂多三年五載,過了之後可樣樣都要開銷。他們還想給自家孩子多攢兩個錢呢,哪顧得上兄弟家的?
大部分的婦人都一臉空白,默默流淚,只知道抱著自己的孩子不放。
小孩子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此刻在這樣的環境下,也紛紛哭鬧起來。
竺年像是完全沒聽到,問幾名婦人:「你們被男人賣了,你們男人還是自由身,你們願不願意把你們男人賣了,換你們自己的自由身?哦,你們男人都是匠人,再不然還有一把力氣,倒是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剛好能抵過你們和孩子們加起來的錢。如何?」
還是那位在帳房做事的婦人率先反應過來:「我們還能賣了男人?」
其他人也是一臉震驚,就連尉遲蘭都瞠目結舌。
他只想到竺年的處置方式會出人意料,也不會真正為難這些並沒有做錯事情婦人和孩子,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竺年理所當然道:「成親是結兩姓之好。沒有律法說夫妻之間有從屬關係。既然丈夫可以買賣妻子,妻子當然也同樣能買賣丈夫。賣嗎?」
小官吏們都是知道律法,對竺年的言論聽著覺得哪裡有問題,卻又覺得哪裡都沒有問題。
要說有錢人家嫁娶,還有彩禮聘禮方面的講究。普通人家之間結親,雙方家裡也就是置辦兩身新衣服一兩床鋪蓋而已。
雖然大部分是女子嫁人,但實際上男子入贅的也不少。
非硬要說只能當家的把嫁進來的賣了,那當家的女人也確實能把贅夫給賣了。只是一直以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在其他人還在震驚的時候,好幾個婦人異口同聲:「賣!」
一些婦人六神無主,純粹是聽旁邊的婦人說話,也跟著慢了一拍叫出口:「賣!」
竺年頓時一拍手,笑道:「行。來人,寫賣身契。叫到名字的過來,把你們男人的賣身契簽了,再把自己和孩子的賣身契放邊上火盆燒乾淨了。」
等賣身契都處理完畢,竺年對她們說道:「你們既然把男人賣了,那你們就算是和離了。將來也照樣能和別人成親,不受阻攔。我先給你們立個單獨的戶,暫且先一樣在銀城過日子。要是有別的去處的,等路途通了,再行安排。」
原本只是拼著一口氣的婦人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們的男人好賭,平日裡家庭根本不靠他們。只她們自己帶著孩子過活,家裡還少了一副碗筷,不比以前輕鬆?
竺年叫來了御林軍的一名百戶,吩咐:「讓兄弟們嚴加維護秩序,嚴禁其他人騷擾她們,包括她們的娘家和前婆家。」
娘家人不要女兒,婆家人不要兒媳和孫子孫女,已經自動放棄了家人的資格。
剩下那兩家只要女兒的,心術也未必正。
畢竟單身漢多,年輕的婦人少。女兒接回去,要不了幾天就能重新給找個漢子嫁了,贖金壓根不用自己出,還能賺一筆。
這不是竺年想法太陰暗,他親眼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
和尉遲蘭說的那樣,他不能事事都管得過來,但見到的,能管的還是得管。
能多管一件事,那就少一樁不幸事。
他能管一時,就少一時的不幸。
至於將來如何,日子還得自己過。
把事情全都處理完,時間已經過了平日晚飯的點。
不上工的日子,其實食堂只提供一日兩餐。
想多吃一頓的,得自己開火,竺年也不例外。
他拉著尉遲蘭往回走,有氣無力:「餓死了,錯過飯點了都。」
尉遲蘭笑:「還以為你會氣得沒胃口吃飯。」
「怎麼會?幾個渣渣,還不至於把我氣到連飯都不吃。我還長身體呢!」雖然好像去年的衣服穿著也剛好……
天上突然飄起了細雪。現在溫度高,雪落到身上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