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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無一人有異議,好似這是眾望所歸。
這樣一來,他先前想好的一切計策都被攪亂了。
這位不知在想怎麼樣的奪權大業的退休老將,要麼何事都不做,一做卻做得如此不留餘地,叫謝宣在這皇宮裡一口順暢的氣都喘不上來。
謝宣被迫在毫無音訊的情況下爽了約,終日呆在宮裡,像個提線木偶般上朝下朝。
白梟之教訓他年幼不知世事,又叫他親身體驗了一把不知世事的難受滋味。
他太天真了,天真到覺得陳元狩是他最大的敵人。
原書里的謝宣身處的境地,書里從來沒有提及,一切的政策與改革雖由他的名義而下達,但誰又知曉這個在十五歲就匆匆繼位的小太子身處怎樣的兇險局面,稍有不慎就會淪為徹徹底底的傀儡皇帝。
朝廷中最大的兩個聯盟,第一個由丞相宋忠興為首,另一個在表面上營造出了與白枝雪這個少年將軍交好的模樣,實則背地裡都成了白梟之的「走狗」。
這樣一來,謝宣自救的辦法只剩下了一個。
他唯有找出朝中不在這兩個聯盟之中的所有官員,與他們再成一個聯盟,才能與其相互制衡。
計策是有了,可他如今事事都被監管的處境,又怎麼能施行這個計策?
九月初,夏末的氣息還不曾全然散去。
皇宮裡,在和煦的烈陽照射下,仍是綠葉蔥蘢,花開遍地。
在這份許久不散的熱意里,在皇宮裡被禁足、又被臣子嚴加看守的半吊子皇帝謝宣在寢宮的床榻上散漫著無所事事。
因天氣炎熱,謝宣不曾蓋被,他背對著床榻外的屏風,左手支著胳膊肘,右手持著一本民間頗為流行的愛情話本,身上所披的深紅色的衣袍耷拉在肩膀下,露出雪白色的中衣。
這副怡然自樂的模樣,叫誰看了,恐怕都會覺得這位小皇帝對這段禁足生活樂在其中。
「皇上。」屏風外的宮女小聲喚他,她既怕驚擾皇上休息,寢宮外的人又叫她不得不開這個口,「白將軍在外求見皇上。」
謝宣聽得嗤笑一聲,他把翻到最後一頁的話本往床上隨意一扔,頭也不回,「門外都是他爹的侍衛在看管著,還能攔他不成?」
宮女默了片刻,又重複一遍,「白將軍在外求見皇上。」
「你是複讀機嗎?」以掌心支著床榻,謝宣緩慢起身,他將耷拉在肩下的衣袍拉上肩膀,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朕不想見他,他就不進來了嗎?」
宮女愣了愣,不解道:「奴婢不懂,複讀機是何意?」
謝宣沒理會這個問題,轉言道:「叫他進來吧。」
聽到這句話,宮女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連聲點頭道:「奴婢遵命。」
在這名宮女的眼裡,白國老已經禁足皇上禁足了近一禮拜之久,在這禁足的時日裡,皇上連皇宮裡的其他地方都不願踏足。
所以她認為,皇上雖嘴上不言半句直接的抱怨,但心中必然是極為不滿的。
她從皇上還是太子時就一直照料左右,如今看到皇上這副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她也覺得白國老有些不近人情。
何況皇帝的事,哪有叫臣子管的呢?
如今白將軍來求見皇上,她覺得或許是這禁足之舉有了轉機。
宮女快步行至門前,將立在門外等候的白枝雪叫進了寢宮。
等白枝雪進了寢宮,謝宣已從床榻上下來,寢宮的門還不曾關攏,晌午的陽光頓然鋪蓋了整個寢宮。
謝宣緩緩走到了案前坐下,烏黑的長髮毫無章法地垂在紅衣上,他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蒼白得近乎有些透明。
等謝宣在坐榻上找著了舒適的坐姿,一直沉默不言的白枝雪才開了口,「皇上今日怎麼不束髮?」
禁足的這一周以來,在日夜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後,謝宣只能為如今的死局思考到一個唯一的突破口。
就是眼前的白枝雪。
白梟之派遣的禁軍,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剩白枝雪有調動他們的權力,如果他能夠成功哄騙白枝雪,叫白梟之的兒子幫他在白梟之面前隱瞞幾句,或許還會有些許轉機。
如果失敗了,那他便只能等到老皇帝今年的祭日到來,才能暫時擺脫禁軍與密院的監管。
謝宣低頭思索著,把方才看過的話本搭在了案上堆積成山的奏摺上。
他這幾日都不曾批過奏摺。
實際上先前的批改也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那些老狐狸想做一些骯髒事時,向來都是私底下偷偷做了,這些交與他的奏摺里,寫得都是清一色的歲月靜好。
若是有不知道的看了這些奏摺,怕是會以為此時是什麼國泰民安的盛世。
「愛卿尋朕何事?」謝宣不想回復白枝雪的問題,又半晌不曾找著話題的切入點,只能率先幫對方切入了正題。
白枝雪的性情實在沉悶無聊,他要是直接與此人扮可憐,只會得到一張鐵面無私的撲克臉。
何況他也確實十分好奇,白枝雪此時單獨尋他,到底所為何事。
聞言,白枝雪唇角微翹,緩聲道:「再過兩日,就是皇上的十六歲生辰了,宮中操辦生辰宴這麼久,皇上莫不是忘了?」
聽到這話,謝宣不動聲色地怔愣了幾秒。
他當然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