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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清這隻青鳥後,謝宣的步履也落了地。
原先四仰八叉坐著的男子聽到這陣腳步聲後,匆忙低頭時似乎扭到了脖頸,他粗著嗓「唉喲」了一聲,抬起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頸。
儘管過程有些狼狽,但男子把頭低下來時,謝宣總算看清了他的長相。
男子的眉目與賈卿言十分形似,謝宣此時才敢確認,眼前這個沒有半點長輩樣子的男子,的的確確是賈二公子口裡經常提及的父親,以及太后口中不客氣說出的「賈朔」。
賈朔在中衣外隨意披了件寬鬆的灰色錦袍,袍子上繡著白鶴與雲紋。
在看清來人里有一張陌生的面孔時,賈朔扶著喉嚨輕咳了兩聲,又端正了坐姿。
他捧過紫檀木椅邊的方桌上的帶蓋茶杯,一手扶著茶杯預曦正立。的托盤,另一手移開杯蓋,衝著滾燙的熱茶輕吹了兩口氣,細細地輕抿了一口。
這喝茶的動作儀態做得相當端正,像是想要挽回方才丟失掉的顏面。
對於傳聞里的賈大商人這出人意料的性情,謝宣看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賈朔放下茶杯揚起一笑,凝聲道:「小皇帝,我可算是把你盼來寒舍了。」
對方言語裡的用詞叫謝宣聽得摸不著頭腦,「……盼?」
賈朔沒應答謝宣的疑惑,揚手招呼他在右側的木椅上落座。
謝宣稍作遲疑,還是快步上前落了座。
賈朔又問道:「賈二與我說,你這段時間被白梟之禁了足?」
這話題長驅直入,讓本想與眼前人打迂迴戰術的謝宣感到措手不及,不過他也不曾猶疑,直接應道:「是的。」
這種皇宮裡人人都知道的事,像賈朔這樣在皇宮裡安插了許多耳目的,必然早就知道了。說是賈二公子告知於他,無非也就是個幌子罷了。
上一句應答的話音剛落,賈朔凜了凜眸,「你可有怨言?」
謝宣神色微動,沉下聲篤定地應道:「有。」
他方才看著賈朔的眼睛,好似一下就懂了,對方需要他應答些什麼。而這些話,也恰恰是他許多天以來不敢吐露在外的實話。
「既然如此,賈某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話說了半句,賈朔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我此番邀請皇上來賈府,是想與皇上做個交易。」
玉制的杯蓋輕敲杯沿,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謝宣問道:「什麼交易?」
「我想請皇上幫我找一個人。」
「失蹤之人?」
「不。」賈朔垂眸看了片刻玉杯里的水面漂浮著的細碎茶葉,抬手在上方合上了杯蓋,「死人。」
謝宣聽得一頭霧水,可他更在乎的,並非是對方要他完成的事。
周邊的環境瞬時安靜了下來,就連青鳥時有時無的鳥啼都停了。
謝宣再一次出聲問道:「如果能幫你做完這件事,朕能得到什麼?」
聽到這句話,賈朔忽然低笑了一聲,沉聲應道:「賈某可以傾盡所有。」
如此豐厚的條件,身為皇城首富的賈朔若是說出去,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願意前赴後繼地去為他賣命尋人,別說是死人,就算要求是去找一堆骨灰,都會有人願意嘗試一二。
謝宣感到不解,像賈朔這樣在皇城裡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與連自由都被管束著的他來做這個交易?
賈朔眼裡流露的情真意切更讓他怔愣不已,對方所言的這句話,似乎並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
謝宣想到賈卿言那日與他提及過,他父親喜歡一個早已死了的男人,如今賈朔這麼一說,他們二人的話便在謝宣腦子裡交疊在了一起。
他剛啟唇意欲詢問一二,賈朔卻先一步道:「我猜猜看,小皇帝你現在是不是想問我,我要你找的這個死人是誰?」
謝宣怔了怔,「……是。」
「可惜了,我現在並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謝宣將問話脫口而出,同時也在心裡忍不住腹誹,既然要求別人幫他找人,哪有不說此人是誰的道理。
「世道艱險,人心險惡。」賈朔笑道,「有些時候,知道的東西少,反而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小皇帝,現今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你若是能辦好,無論朝堂動盪與否,賈府都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也定當會竭力相助。」
謝宣愣了愣,這個條件對於他而言,比先前那個模稜兩可的條件要更動人些。
他忍不住去觀察了一下靜立在門邊的賈卿言面上的神情,果不其然,賈卿言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更臭不說,甚至將視線都撇去了別處。
謝宣不動聲色地掩去心頭諸多波瀾,「什麼事?」
賈朔沉聲道:「去到薛府,把薛書仁寶貝至極的那本史冊找出來。」
謝宣一點沒料到,能在賈府里又聽到薛書仁的名字,喚他名字的人,還對他一直視如生命的史冊有所企圖。
與此同時,謝宣還感到不解其意,「賈大人想看史冊的話,皇宮的書閣里可存著好些本,朕可以明日一早就托人送過來。」
賈朔的眼色變了變,解釋道:「我想看的東西,與市面上售賣的那本狗屁不通的史冊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想看到薛書仁手裡頭那份親手記錄的手稿,究竟是怎麼寫的。」
對方的態度很是堅決,謝宣自覺多言,可又不清楚賈朔生氣的源頭,也就只能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