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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嗎?」
語罷,謝宣刻意將雙眸半闔著,復而又微抬起眼睫,泫然若泣。
「哎、哎…不、不是!」作為一個十足的大男子主義者,許琅一眼都看不得小皇帝用他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擺出委屈巴巴的模樣,霎時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
聽到他的否認後,小皇帝微微抬首卻不作言語,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瞧著他,弄得許琅又是一陣沒來由地心癢,差點便直接同意下了。
在許琅眼裡,小皇帝常年活在這深宮裡,備受先皇溺愛,心裡是半點淤泥也不染的,他比小皇帝大了兩歲,自然是不能帶著他學壞的。
作為皇城最會貪圖享受、花錢最如流水的紈絝公子,許琅那雙顧盼含情的眉目倏然褪去了散漫,說話的聲音也沉了下來。
「那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如今民間因起義而動盪不安,身處國都鬧市區的平天樓更是魚龍混雜。
平天樓里有個規矩,雖未明確成文,在內的賭徒卻都耳濡目染。若想進入平天樓,必須佩戴面具,還需隱姓埋名。
恰恰是因為有了這條規矩,也吸引了無數不便暴露身份卻好賭的富商與富家子弟,對他們的真實身份,賭場的賭徒們也都心知肚明。
雖說許琅是平天樓的老闆,卻管不到賭場裡逐漸形成的尊卑貴賤。
這賭場裡,有家裡真的富得流油的,也有窮得揭不開鍋卻仍要過把賭癮的,可若是後者贏了前者,吃頓打暫且不提,有甚者還會被對方扒了家底,致使全家受罪。
平天樓無非是個享樂奢靡之地,裡頭住著許多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許琅看得透徹,卻怕小皇帝看不透徹。
謝宣斂下方才的神色,繼而伸手撫平衣袍寬袖的褶皺。
他立於身後如火燒般的晚霞下,衣袍的赭色被昏黃霞光照出暖意,正目所見之景,舉目皆為朱紅色的高牆,它們成了最暗的暗紅。
謝宣的神色似笑非笑,他在光的背面,一時辨不清他的神色。
「皇宮是好地方嗎?若是好地方,許公子又為何著急離開。」
……
第二日,在上過早朝後,謝諶堯卻沒有如往常一樣來找他,那句他昨日所說的「明天見」成了一句虛言。
但不管怎麼樣,謝宣難得有了大半日清閒。
睡過午覺後,謝宣早早更了衣,又一直在寢宮裡等到了黃昏。
不出所料,在燕雀閣散學後,許琅獨自一人親身來謝宣的寢宮內求見於他。
今日,許琅整整齊齊地簪了發,身上穿了清一色的月白,衣訣一揮,搭上他一雙含情眼,舉手投足間倒真有了幾分「半仙」的意味。
令謝宣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們支開宮人偷偷去到皇宮側門時,許琅還頗善解人意地為他們此次出行提前配了馬車與車夫。
這位車夫也並非是別人,而是許琅平日裡結交的「狐朋狗友」中的其中一位——賈府里的二少爺賈卿言。
賈府在皇城裡稱得上是遠近聞名,可身負盛名的賈府當家人賈大老闆,卻並非是朝中官員,而是一名生意人。
賈府的名下有皇城最大的客棧與最出名的樂坊,許琅開賭場所買的那塊地,就是買了賈家所開的客棧下的那塊地。
這位身價不菲的馬車車夫,一觀便能知是修武之輩,他前額兩縷碎發飄飄,劍眉俊目,眉眼又顯露三分颯氣,提扯著韁繩的手指骨骼分明。
不待許琅介紹,謝宣便通過此人右手手背上那塊大面積的猙獰疤印認出了他。
要說這賈府二少爺賈卿言,在原書中,由於許琅引薦的緣故,在淮南城一戰後,他與陳元狩有了一段極深的淵源。
陳元狩打天下時,賈卿言身為他的下屬兼摯友,可謂是戰功赫赫,功不可沒。
倘若不是為了收攏武力更為高強的白枝雪為自己所用,陳元狩開闢的新朝的大將軍非賈卿言莫屬。
而他右手手背上一直蜿蜒到腕部的面目可怖的疤印,則是他年幼習劍大有成就時,在某日的睡夢裡,被自己善妒的親哥哥潑下了滾燙的開水。
也正是因為這道疤痕,賈卿言在後來的日子裡只能苦練左手劍。
後來右手的傷疤不會再痛了,可賈卿言也不再用右手握劍了。
許琅搖著摺扇,頗為熟絡地為謝宣介紹道,「這位是賈卿言,賈府的二少爺。他嘴風是出了名的嚴,你要是叫他不要多嘴,就是多年以後下了地府,他在牛頭馬面面前也不會多說一句。」
作為曾經的書外人,對於賈卿言,謝宣雖然不及許琅了解得深,但絕對比許琅了解得要廣。
不過關於口風嚴一事,卻不在謝宣的了解範疇之中。
「這位是……」
見謝宣點了點頭,許琅又看向賈卿言,停頓幾秒後,也實在思忖不出究竟如何介紹謝宣。
賈卿言與他關係不錯,該保守的秘密自然都會保守,但要他信服自己身邊纖纖身段的美人是當今聖上,恐怕又得浪費好一會兒功夫。
若是在這其間有宮人路過,他們的行蹤豈不就暴露徹底了。
想到這兒,許琅合上摺扇,為這突然間的沉默打了個圓場,「算了,你就莫要管這些,只要記住這是你許大哥新交的朋友就行。」
兩人關係確實相當不錯,聽了這句沒什麼禮數的話,賈卿言側目打量了一眼謝宣,頗為善解人意地笑道,「看來許哥這兩日在學府里過得也不算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