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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這條石道也被多數人遺忘。
等到這仗一打,尋常的道路上沿路都有官兵嚴加看守。
為了防止有心之徒趁機渾水摸魚進入其他郡縣, 過關的手續也設置得分外繁瑣。
這條本被遺忘的石道成了許多著急逃離淮南城的難民的唯一選擇。
最為漫長的寒冬無聲無息地來臨。
其實早在反賊偷渡之前, 淮南城就已經出現過數起守關禁軍深夜被刺的事件。
地方官員懷著一腔熱情,不間斷地上書城內近況, 去請求朝廷的增援。
偷渡事件後,淮南城內的禁軍駐紮營被大火燒了個精光, 營內的禁軍死的死傷的傷。
在此事發生後,又足足過了一個禮拜,朝廷才終於幡然醒悟般派遣了援軍前往淮南城。
由於事態緊急, 援軍到達楚郡後, 選擇了跨越石道入境。
他們懷著勢必要速戰速決的輕鬆心情跨入石道, 卻看見屍橫遍野,聞見臭氣熏天。
風沙埋沒屍骨, 此處早就變作人間煉獄。
淮南城的遭遇傳遍各地, 屢屢懷抱希冀屢屢心灰意冷的百姓被徹底激怒,地方官員盡全力平息民怒, 卻已然是無用之功。
正因為朝廷開始的不作為, 起義軍的隊伍在淮南城內不斷壯大。
另一邊, 身為當今聖上的謝宣只知戰況激烈嚴峻,卻無人告知他戰況因何激烈嚴峻。
甚至他覺得,這戰況似乎也並不像朝中官員說得那般焦灼。
畢竟在如此形勢下,白梟之也只遣派了數量不多的禁軍前往戰地,而將軍府中的婚禮依然如期舉行。
因它牽絆了朝廷里諸多利益相關,這場婚禮辦得十分莊重,在戰事不歇的情況下,還整整擺設了三天三夜的宴席。
皇城外戰火紛飛,皇城內卻鑼鼓喧天,操辦的還是大將軍的婚事,謝宣心覺荒謬卻也無權干涉。他愈來愈覺得,他應有的憤懣不平皆被皇宮厚重的高牆吞噬了個精光。
等到這門婚事正式結束後的次日,白枝雪忽然來皇宮中尋他,當面跪地向謝宣請命,容許他領兵前往淮南城平息戰亂。
謝宣心裡湧上諸多感慨,卻一句不曾說出。
他處處受人管制,白枝雪向他請命征戰本是必做之舉,在如今的他看來卻處處顯露著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虛情假意。
在得到謝宣敷衍的應允後,白枝雪披甲帶劍,隔日就領兵踏上了前往淮南城的路途。
在白枝雪離開後,宮門外看守的禁軍暫且也不見了蹤跡。謝宣的禁足生活也在這個冬日畫上了句號。
謝宣雖然意外,卻也不曾多想。這段時日無人管束他,謝諶堯也不知在忙些什麼,許多天都沒有來找過他。
這麼一來,謝宣便隔三差五往賈府里跑。
謝宣的意圖是為了賈朔,不過他並非每回都能見到賈朔,但卻每回都能見到賈卿言。賈卿言一面十分嫌棄他,一面又與他聊起了淮南城的近況,還硬要與他這個皇帝賭這一戰哪一方會贏。
賈府的花園裡覆滿了昨夜下了一整夜的細雪,謝宣與賈卿言對坐在石桌邊的石凳上。
被他們二人視線緊盯著的石桌上,平攤著一張賈卿言在宣紙上潦草勾畫成的煜朝領土的地圖。
地圖上的淮南城,已經被賈卿言用紅色的筆墨圈起。
天氣愈漸嚴寒,謝宣雖有些畏冷,卻不喜用里外三四層的衣物把自己裹得行動不便。
他只在裡衣外披了件寬厚的墨色狐皮大氅,露在袖外的修長手指膚白勝雪,細看之下,指尖被寒風凍得輕微泛紅。
謝宣把手指往寬袖裡縮了些許間距,只露出一截食指,用指尖重重地戳了戳紅圈內的畫得歪歪斜斜的淮南城輪廓。
「賈二公子,你管這塊疙瘩叫淮南城?」謝宣輕挑眉梢,半闔著眼打量著宣紙上凌亂抽象的線條,說著又拿指尖敲戳了兩下。
賈卿言毫不在意,冷聲道:「位置准了就行。」
謝宣問道:「賈二公子剛剛的話的意思是……等起義軍攻下淮南城後,並不會立馬乘勝追擊去往近鄰的楚郡?」
「一支匆忙組成的隊伍打勝了仗,首先要做的事當然不是立馬去打下一仗。」
謝宣順著話道:「是什麼?」
賈卿言抬眸淡淡道:「最首要的,當然是先選個老大出來。等你的陳公子回來了,你說不準也就知道他是做了老大還是做了小嘍囉了。」
謝宣對賈卿言隨口調侃的話不甚在乎,這種對他來說早已有了答案的問題,壓根沒有知不知道這一說。
至於賈卿言總是故意把謝宣與陳元狩的關係說得十分曖昧這件事,只要他沒在其他人面前這麼講,謝宣便也能一笑置之。
倘若陳元狩真的是他的人,能任他呼來喝去,他又何苦每日在皇宮裡愁苦自己會不會在哪日就被處心積慮之人害死了。
這段日子裡,謝宣除了與賈卿言的面見得頻繁之外,與宋箐也見了不少面。
宋箐與白枝雪成了婚,也就住進了將軍府。在這之後,她就時常來皇宮裡見謝宣。
但宋箐不與謝宣談正事,也不便與謝宣在人多耳雜的皇宮談些會招來禍患的話。她僅僅只是每日提著食盒來寢宮,天天變著花樣地給謝宣做早點。
謝宣弄不懂她為何要這般上趕著伺候自己,詢問時也只會得到宋箐有意迴避的答案,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想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