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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宣怔然,慌忙抬起頭。
突然出現的男人將染血的劍從容插回劍鞘,單腿俯下身,和躲藏於此的小皇帝,保持平視。
謝宣看見一雙冰冷玩味的眼眸,平白透出叫人寒戰的森冷。
第92章 閻王
趙徹眼眸微眯, 視線落到角落積灰處。
灶房幾日不曾清掃,土灰滿地,小皇帝身著行動不便的鮮艷衣裳, 衣擺已經全髒了。
仔細查看, 小皇帝懷裡,還塞著一件不知從何拿到的破爛衣裳。
寬袖半遮半掩,裸露的細瘦手腕青一塊灰一塊。
世間最金貴的身軀,蜷縮在窄小的灶房裡,看不出半點帝王氣,倒像極了流落民間的落魄公主。
細眉下, 一雙明眸似含了秋水。
謝宣抬著頭, 望見男子嘴角下耷,眼眸卻帶笑。
男子的下巴微抬起, 一道可怖的陳舊傷疤以下頜為始端,生長到脖頸, 俊朗的臉平添了三分詭怖,似殺神,更類閻王。
趙徹傳遞給謝宣的目光, 不是在看萬人之上的皇帝, 甚至不像是看人, 像在觀賞一隻隨時能被他捏斷脖子的漂亮小白兔。
明明害怕不已,可連發抖都小心翼翼。
謝宣視線未移:「莊懷在哪裡?」
隔了半晌, 對方好像是將小皇帝說每個字的神態與語調都咀嚼完了, 才終於給了回應。
趙徹起身,慢聲重複道:「……莊、懷?」
說起來, 趙徹確實不會認識這隊人馬, 只知道他們一行人受白梟之指派, 來與趙述做交易。
腿腳後知後覺地發軟,謝宣無法直立,只得將頭仰得更高。
想到那把滲透腥氣的漆黑長劍,謝宣心亂如麻:「外面……死了多少人?」
言語間,趙徹眉梢輕挑。
不等他回答,有一士兵踉蹌進門,喘著氣,鼻息粗重。
在他之後,半敞的屋門外,肅然羅列了一隊佩劍的兵卒,身上有輕微掛傷,只在門外筆直站立,皆沒有入內。
跌撞的士兵眼珠子兜著轉了一圈,將這窄小灶房看了遍,很快又看向趙徹,急匆匆行禮,眼色捎帶諂諛。
「趙統領!」
趙徹視線不移:「報。」
「私下鬼祟行動的那隊小嘍囉,已經殺光了!」士兵邀功道。
謝宣怔住了。
聽見這話,趙徹的目光仍未偏移,始終看著他。
一如既往,他的眼中沒有半點溫度,唇角卻微微勾起,似乎在問:得到滿意的回答了嗎?
「咦?」士兵向前走近,「怎麼這裡還藏了一個?」
像是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他使勁擦拭眼睛,莽撞爆粗,輕嗤一聲後,語調藐視地開口:「操!這鬼地方竟然有這麼好看的娘們?沒白費統領一路奔波,這趟太值了!」
「你喜歡?」趙徹問道。
「統領不喜歡?」士兵逐步靠近謝宣,粗糲乾燥的指腹急不可耐地湊近,即將觸到近在咫尺的細嫩臉頰,「那不知道小的有沒有這個榮幸……」
咔嚓——
只聽長劍出鞘,一截斷臂落地。
飛濺的鮮血落上美人如白玉的臉龐,往臉沿慢慢滴落,粘稠的血液順著下巴流下,幾乎成了詭異的妝點。
「啊!啊啊啊!!」
臨近謝宣的位置,被活生生割斷整截手臂的士兵撲躺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叫,像條瀕死的魚,在地面垂死撲騰。
那斷臂之處纏連骨血,實在噁心,謝宣只看一眼,就不忍再看。
將劍歸鞘,趙徹低俯下身,伸指拭去謝宣唇角的鮮血,嬌嫩唇瓣被粗糙指腹輕按,他拭得極細心,溫柔地像對待戀人那般,眼底卻是冰冷的。
謝宣只感受到一股殺意逼近,壓抑得窒息。
「此人對皇上大不敬。」趙徹收回手,笑道,「皇上說,該當何罪?」
「……皇、皇上……?」那士兵表情猙獰,已經痛得說不利索話,可聽到這話,還是聲音哆嗦著開口,「趙、趙統領……我、我們不、不是已經說好了……是、是來殺……!」
謝宣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在那人將話說完前,就向著趙徹問:「你想做什麼?」
趙徹未起身,偏著頭嗤笑,像不折不扣的瘋子。
緊接著,卻模仿起了忠臣,有板有眼地,作揖低聲道:「替皇上問罪啊。」
意識渾散時,趙徹一聲令下,門外有兵卒入內,嚴峻著面色,一人一邊,扶起有氣無力的謝宣,拖出灶房。
在他背後,一聲哀嚎,刀劍劃破咽喉。
之後,再沒了任何聲息。
那位被殘忍斷臂的士兵,咽了氣。
謝宣偏頭,看向攙扶自己的兵卒,神色冷肅,視線不偏不倚,比起冰冷的刀刃,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就是民間傳言中的,由「閻王」統率的精兵隊伍。
客棧廳房內。
除了四處可見的屍首,還有一人被纏縛雙臂,一身黑衣,跪於正中。
謝宣不認識他,但隱約認得他的臉。
是莊懷帶領隊伍中的其中一人。
幾人一湊近,他扭動軀體,嘶啞著嗓音,撕心裂肺地喊道:「趙統領!屬下願意投奔您,絕不會反叛的……求、求求您,就相信我一次吧!」
趙徹恍若未聞,向著攙扶謝宣的下屬,命令道:「讓皇上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