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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他學著太守這幾日嘮叨不斷的一句話,總結道:「皇上竟在此人手下逃過一劫,真是天佑煜朝了。」
不知哪個字戳中了這軍爺的笑穴,他噗嗤一笑,食指一勾,示意這呆笨的家丁湊近, 「哪有那麼多國運?趙徹啊——是中了美人計了!」
「美人計?」家丁困惑不已,「不曾聽到有誰向趙徹進貢過美人啊?」
永豐縣的魏太守是底層出生,又是急性子,瞞不住事,一有急事總愛在家中亂走叨咕,因這一陋習,魏太守挑選僕役時,選的都是不愛管閒事,只管自己悶頭做事的老實小孩。
軍痞四處探看,壓低聲音,十足的鬼樣,「你可知……當今皇上生得什麼模樣?」
「生得什麼模樣?」
有一聲音不知何時臨近,現今已近在咫尺。
二人看清來者相貌與穿著,眼珠子險些落在地上,家丁反應敏銳,霎時扔了手裡掃帚,彎曲膝蓋跪地,彎著脖頸恭敬道:「給丞相請安!」
家丁低著腦袋,在心裡叫苦,他分明記得丞相給皇上送過朝食了呀!丞相這半月是早晚各來一回,往往待上一個時辰再離開,回到軍營里處理政務,也不見有突然來臨的情況。丞相要來府中,怎麼不見魏太守念他啊?
許琅抱臂而立,一把合攏的摺扇握在手裡,神情晦澀,辨不明喜怒:「什麼人容許你在這裡臆測聖心?」
那軍痞先前說得起勁,雖無惡意,也跪著冒了一背冷汗。
他指骨一緊,忙道:「丞相饒命!」
許琅低聲道:「如今正是用兵時,我不會殺你。但你出言不遜,臆測當今聖上,自行去後院領四十杖刑,禁閉十天,便當作將功補過了。」
軍痞稽首道:「多謝丞相。」
家丁心想倒霉,連他都逃不過一劫,自己豈不是更慘?
他瞧著軍痞離去的背影,正唏噓,就聽丞相冷冰冰道:「你呆在這兒幹什麼?」
「我……」
丞相又道:「去領杖刑啊。」
家丁痛不欲生,更不敢抗命,應下一聲好,老老實實在牆邊放下掃帚,跟著走了。
許琅環顧四周無人,活動面部,將冷漠的面色收拾得緩和了些,稍一施力,將摺扇打開,搖扇向前,推開了院中的屋門。
屋中美人端坐著,只束起了眼邊礙眼的兩綹長發,其他髮絲垂在朱紅色的衣裳上,叫人一下定了神,移不開眼。
謝宣正合上一張信紙,將它塞回信封中。
許琅出口道:「信是誰寫的?」
謝宣不正面應答,只道:「這不是許公子拿來的信嗎?許公子不曾看過?」
「信是寫給皇上的,臣當然不會私自將它拆開。」許琅義正言辭,「前日我剛從驛丞手中拿到信件,便匆忙給皇上送來了。此話若有假,天打五雷轟啊!」
謝宣邊聽邊點頭,見他立完誓,終於道:「賈二公子寄來的,他說他過兩日便能抵達永豐縣。」
許琅愣了愣,沒作回應。
「不信?」謝宣笑道,「不是說若是看過,天打五雷轟嗎?」
明面上被戳穿,許琅絲毫不惱,從容笑道:「這樣的發誓要是真作數,我六歲時就已經被雷劈死了。」
許琅已知謝宣不願對這封信作什麼評價,又道:「魏太守這幢宅院,雖比不上皇城官員的住處氣派,風景卻相當不錯。皇上比起前些日子,精神好多了,昨日池裡的荷花開了,皇上可願陪臣一道去賞荷?」
靜默片刻,謝宣並未起身,看著眼前人,忽然喚道:「許琅。」
許琅忙道:「我在。」
「方才院外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
「誰許你亂打人的?」
「這……」
許琅此人,心眼極多,謝宣觀他有意裝結巴,懶得糾纏,當機立斷道:「我無所謂人議論我什麼,免除他們的杖刑與禁閉吧。」
「可……」許琅木著一張臉,將一字的尾音拖了又拖。
謝宣看出他心思,嚴肅了半張面孔,凜聲道:「你不願意替朕辦事?」
這次他立馬道:「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
謝宣無語了:「那你還不快去!」
再拖下去,這杖刑怕是都要打完了。
他見著許琅走出去,一會兒,又面色匆匆地跑回來。
謝宣問:「怎麼了?」
許琅喜道:「啟稟皇上,已經在打了。」
「你高興什麼?」謝宣一句指責剛出口,又恐落入此人的嘴皮子圈套,扶著額頭頭疼道,「你不會喊他們停嗎?」
許琅附和道:「有理。」
謝宣便又目睹他合上門離開房間,這一次,過了好一會兒,才跑了回來。
「喊停了?」他問。
「喊停了。」
謝宣舒了一口氣。
許琅又道:「只是他們二人硬拽著我的褲腿,說自己嘴賤該死,若是不受這杖刑,良心過不去,不如自刎算了。我實在拗不過他們,只能叫人繼續打了。」
謝宣當然不會信這樣的瞎話,他低頭去看,許琅的褲腿齊齊整整,連表面功夫都沒做。這人方才,估計就躲在院外逗他玩呢。
敏銳的察覺到眼色,許琅解釋道:「面聖可不能衣冠不整。但皇上若是想看,我這就將這身衣服恢復成方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