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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白枝雪用頗像質疑的語氣將謝宣對陳元狩的稱呼重複了一遍,又用簡單二字涵蓋了所有的看法,「粗鄙。」
應答完,白枝雪就聽到謝宣忽然在車廂中無法自抑地笑出了聲。
「少爺?」白枝雪出聲喚他。
謝宣笑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當然不知。」
「我幼時做過一個很漫長的夢,長到我分不清楚是究竟那些是夢境還是現在是夢境。」
煙火聲忽然在這皇城裡蓋過了一切喧囂,謝宣停了言語,攬開車廂右側的布簾。
各色的煙火在滿月之下綻開,夢幻又絢爛。
每一次的煙火照亮晚夜的時間都極為短暫,卻沒有失掉應有的燦爛。
高空的月亮與皇城裡看向煙花的人群會見證這一切。
「什麼夢?」
謝宣被煙火奪去了全部注意力,一時之間忘了說下文。白枝雪將馬車暫停在橋邊,此處是看煙火的絕佳地帶,等謝宣慢慢從煙火中拉回思緒後,足足停了半晌才開口問他。
「我忘了。」謝宣緩聲道,「只記得在夢裡看到過一個故事,故事裡的我是亡國的君主,暴怒的起義軍衝進皇宮,領頭的統領與夢裡的我年紀相仿。」
「方才看到那位公子,恍惚間覺得他便是那名統領。」
興許是謝宣語調里透露的情緒太不像是在逗樂,白枝雪又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在這沉思之後,他拖拽著駕馬的韁繩使馬車繼續向前行。到了陡坡,行過稍許顛簸的路程,白枝雪才開了口。
「起義軍之所以起義,錯不在少爺你。」
謝宣問道,「錯在我父親嗎?」
白枝雪頓了頓,「屬下不敢評判先皇。」
謝宣笑了笑,「此處是宮外,我們說得也不大聲,何況除了我之外還能有誰將你這個大將軍拉去砍頭?」
白枝雪仍是噤聲不語。
謝宣呢喃道,「我父親確實錯了許多。可這話不該我來說。」
因白枝雪早已與守門的侍衛私下串通過,此時皇宮的某扇側門仍舊開著。
馬車緩緩行進皇宮側門,進了第一個拐角處。
謝宣拉開前簾,想要瞧瞧到了宮中何處。
他沒料到白枝雪此時會與他說話,那聲音刻意壓低,言語裡卻異常堅定。
宮裡途徑的路都在直立的燈盞上點了明火,但也算不得十分明亮。白枝雪模樣生得極好,這位少年將軍在這細碎的明火里更加顯出一種朦朧的距離感。
可他視線卻死死盯著謝宣,讓這距離感頃刻間化為了虛無。
「皇上。」白枝雪認真道,「若真的有那麼一天,無論來的是誰,我都會殺了他。」
……
第二日的早朝過後,謝宣困得實在不行,又穿著繁重的龍服,走回寢宮的這一路,全靠著隨身伺候左右的兩名太監緊緊攙扶。
儘管如此小心翼翼,卻仍有失足時。
進入寢宮見到寢宮熟悉的那扇門時,謝宣如釋重負,放鬆警惕後,便直直對著地板倒下了。
此事將宮裡的宮女太監都嚇得不輕。
昨晚看燈宴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謝宣實在睡不著,批完奏摺後又謄抄了幾篇文章,一不留神就到了早朝的時間。
早朝上幾個鬍子花白的官員全然不顧長者身份,在謝宣面前指著鼻子厲聲對罵,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氣。
因謝宣沒能及時阻勸,這早朝便足足延了半個時辰。
不過更加令他無語凝噎的事另有其一。
昨晚和他一同外出的白枝雪居然請假了,說是因個人私事,今日無法上朝。
謝宣睡醒後對著太監遞來的白枝雪的「假條」,沉痛地扶額嘆息。
高啊!實在是高啊!
他怎麼就沒能想到去編個理由取消這次早朝呢。
太監擔憂地看向臉色很不對勁的謝宣,用那把尖銳的嗓音低聲詢問道,「皇上今日是身體不適?」
謝宣搖了搖頭否定了太監的疑問。
又過了半晌,經過深思熟慮後,他一拍木案,案上的奏摺被振地挪了毫釐之距,不顧手心傳來的麻痛感,謝宣異常堅定地開口道,「朕決定了,要設科考!」
太監更加難解其意,「皇上,這科考二字,是何物?」
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於古代大大小小的各種制度里,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科舉制度。
《通天》這本書里也沒有寫到任何的科舉相關,也就是說,在這個被虛構出來的時代里,是不存在科考的。
書里說太子謝宣繼位後堅持變革,但也沒講他怎麼變革,不過想來也無非是改善沉重的賦稅徭役,賑濟災民之類的仁君做派,卻不敢去罷黜那些與死去的老皇帝同輩的老官員。
他猜測書里的謝宣會去做的變革,他上任後都已去做了。那他現在便想去做做自己的變革。
天天看老人家吵架看膩了,他想看些新鮮的。
雖說最後陳元狩饒他一命,可大概率是為了展現自己的宅心仁厚。
說不準私下裡又會偷偷叫下屬將謝宣在路上殺了,此舉既能讓對煜朝最後一個皇帝有所好感的百姓們覺得陳元狩寬宏大量善惡分明,又能完成陳元狩自己的復仇大業。
他本來就是個短命鬼,總不能在死前幾年還一直看著一群私下裡天天想著謀權篡位的老人家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