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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宣不解其意,正要詢問,趙徹又說:「那一半我的人,一部分被我留在客棧,應當已經死了。還有一半,在接郭銳來華陽郡時,便留在了晉安郡。逃跑這件事,越是人多,越惹人注意,留下他們,也不過徒增吵鬧罷了。」
「你是故意讓他們送死。」謝宣篤定了內心的看法,「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你的掌握中?」
憑趙徹的武功,怎麼會鬥不過一支數量銳減又七零八散的隊伍。這隻隊伍,本就是他一手挑選出來的。
趙徹搖頭:「不是。」
從被人監視到逃出客棧,歇息的時間也不知拖了多久,側簾一掀,天邊隱隱透出光亮來,是要出太陽了。
謝宣神經緊繃,出奇精神,問道:「還有什麼事?」
趙徹默了半晌,不知心中措辭了些什麼。謝宣等了好一會兒,心中焦急起來,見對方還是沉默,便想催促,誰知話還沒出口,便聽得趙徹悠悠開了口。
「我原本的計劃里,可沒有拖油瓶。」
謝宣被噎了一下。
思考這麼久,合著是在想怎麼罵他更順口?
謝宣才懶得與他計較,他只想順著杆子往下爬:「那你放我下去。」
「不行。」
「你喜歡被拖累?」
趙徹說對:「被寧夫人拖累,是寧某人三生有幸。」
得,又開始嘴貧了。
謝宣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左一句損右一句貧,說穿了,還是不想放人。
嘴上說著自己對他無用,其實不然,若是路上碰到什麼難處,趙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他丟下,換取自己逃生的機會,就像對他手下的士兵那樣,真是心腸惡毒!
想到這兒,謝宣說話已經沒有半點好語氣了:「我們去哪兒?」
趙徹今日的耐心似乎極高,一點不生氣,極自然地回道:「我,還有你,一起去晉安郡。」
第103章 野兔
馬車行過陡路, 清風拂過,掠起車簾,太陽已經出來了。
興許是憋得久了, 終日不見光亮, 時常被數道目光窺著。如今坐著閻王的車,謝宣竟也從這光景中品出一絲快意來。
他們一路沒有說話,馬車行於林中,走的路刁鑽無比,當地人來此,見著眼前數道分叉口, 也未必尋得見出口, 可趙徹走得熟稔,只到下午, 馬車便已行出華陽郡,往晉安郡城街處走了。估算時間, 約莫明日晌午,便能抵達晉安郡城門口。
一離開華陽郡,想起當初與賈二的約定, 謝宣心中就像懸了塊巨石, 落不到底。千算萬算, 也算不到趙徹會拋下餘下所有精兵,低調前往晉安郡, 還硬要拉上他做墊腳石。
想著, 他問出口:「為什麼是晉安郡?」
趙徹沒有回話。
謝宣又說:「你預備這一路都不停車了?」
這回,趙徹很快應了, 壓低嗓音, 散漫著語調, 一副吊兒郎當作派:「怎麼,皇上想如廁?」
這話不說就罷,一說出來,謝宣便記起來,從昨夜到現在,他還不曾喝過一口水。
「你……」
正想駁回,小腹忽然一陣緊絞,咕嚕叫了一聲。
他緊閉著眼,難以消化這個事實。打從娘胎里出來,他還不曾經歷這般丟人的時刻——想與人吵架,嘴還沒動,肚子先叫了。
幾乎是肚子叫的後一秒,他聽見趙徹笑了。
謝宣心中捶胸頓足,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他正羞惱著,簾外扔進來東西,砸在他的膝上,低頭一看,是個米餅,個頭挺大,但其貌不揚,瞧著是打仗剩餘的軍糧,應當是從馬鞍袋裡摸出來的。
他將米餅捧在手裡,仔細觀摩一遍,想起這餅先前待在馬鞍袋裡,不知塵封了多久,也不知與多少雙手打過交道,忍不住小聲怨念一句:「髒的。」
「吃不死人。」趙徹慢吞吞應道。
謝宣白眼一翻:「此話你倒是聽見了?」
不過餓得實在難受,他早已沒力氣與趙徹爭辯了。再瞧手中的米餅,丑是丑了些,可起碼能填滿肚子。
這麼想著,他一點一點撕下米餅表層的皮,剝出一個勉強能叫人接受的「新」米餅,終於咬了一口。
然而,叫停馬車、手撐馬車乾嘔時,謝宣痛不欲生,後悔不已。他太低估被嬌養十幾年的身子骨,究竟有多脆弱了。
趙徹靠在車上,斜眼看他,他緊捂腹部,回瞪過去。
趙徹問:「華陽郡鬧饑荒,又是打仗時,你待在定北軍中,不曾吃過乾糧。悉心照料至此,皇上與定北王,是什麼樣的關係?」
話剛說完,不等回答,他又說:「上次醉酒,皇上喊了他的名字。想必此人在皇上心中也占據極重要的地位。」
倘若只有上句,謝宣只會閉口不談,一笑而過,或迅速編些胡話搪塞過去。
可是偏偏不只有上句。
一想自己醉酒時會喊陳元狩的名字,又憶起那日醉酒,他與趙徹同床共枕一夜,謝宣已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裝出鎮定的模樣,問:「醉酒那天,我說了什麼?」
趙徹靜默一會兒,說:「主角,話本的主人公,這是皇上對心上人獨特的誇讚嗎?」
什麼?
因這揣測過於荒誕,謝宣下意識便反駁:「當然不是!」
聽到這話,趙徹好像終於來了興致,支起身子,竟頗有耐心地詢問:「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