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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周身煞氣濃重,身上又佩劍,他自然而然也將其歸在了「亡命之徒」行列。
這一年來,他接待的客人一位比一位稀奇。
他認生意不認人,就是十惡不赦的死囚跑出來了,生意也照做不誤。
客棧老闆和善一笑:「是要為客官備兩間房嗎?」
「一間就夠了。」趙徹淡淡道。
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謝宣微微瞪大了雙眼。
老闆點點頭:「這車上,坐的是公子的……」
「我夫人。」趙徹笑著,重複道,「是我夫人。」
老闆愣了愣:「想不到公子年紀輕輕,卻已經有了家室。」
有個屁啊!
既有承諾在先,又無能夠反抗這個閻王爺的武功,謝宣在車內有苦難言,恨不能撞死在車廂內。
可轉念一想,若是這時有人將他的屍體從中抬出,這屍體還是會被強行冠上「趙徹亡妻」的稱號,實在得不償失。
謝宣使勁搖了搖頭,這突如其來的聯想令他渾身不適。
連「夫人」都喊了出來,手裡這件女裝,趙徹擺明了是要硬逼他套上去。
在凌亂堆積的衣裳摸索,指尖碰到一個堅硬扁平的物件,謝宣細細摩挲,金屬的質感,紋路有些複雜,觸感冰涼。
是個半臉面具。
車外,老闆又開口問:「敢問公子姓名。」
「姓寧。」
老闆客套一笑:「那便請寧夫人快些下車吧,我才好差遣小二,將馬車帶去後院。」
演戲要做全套,趙徹輕叩簾門,伸出一隻手臂,若是忽略滿身遮不住的煞氣,與他無波無瀾的眼色,此情此景,倒真像極了體貼溫潤的夫君。
「夫人,下車吧。」
周身環境靜默下來。
簾門被推開。
美人以面具半遮臉,身量比較尋常女子,要高出那麼一些。
她低眉垂眼,刻意不與旁人對視。頭髮散著,黑髮如瀑垂落,垂至纖纖細腰。
少數幾處露出的肌膚,白得與足不出戶的深閨小姐無異,誘人遐想。
裙擺拖了地,她便只能抓著裙擺,扶住近旁的男子伸出的手臂,小心下車。
看到這兒,看痴的客棧老闆才恍然回神。
這麼年輕的漂亮小姐,竟已嫁作□□,嫁的還是亡命徒。
實在可惜啊!
數日禁閉,終於與藍天白雲見著面,儘管知曉自己現今處境只會更糟,謝宣仍情不自禁輕舒了一口氣。
靴底踏至地面,不慎踩住了過長的裙邊,幾乎不受控地向前摔去。
緊閉著眼,謝宣落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他抬起頭,與趙徹冰涼的眼色正對。
熱心的客棧老闆方才以為美人要摔倒,正心焦著,此時見只是虛驚一場,又見小夫妻如膠似漆地親昵著,不忘摻和一腳。
「寧夫人,穿長裙下馬車,更要小心一些啊。此番若沒有寧兄看著,後果不堪設想。」
他說得熱情,美人卻不答,只縮進夫君懷裡,乖順無比,一聲不吭。
不好多看小夫妻恩愛,客棧老闆再客套了兩句,便扭頭離開,去差遣小二,幹活賺錢去了。
二人保持著曖昧姿勢,過了幾秒,趙徹仿若無比真摯,以不大不小,能叫路人聽見的聲音,柔聲開口:「走吧,夫人。」
不與瘋子理論關係,又不能暴露本來的聲音,謝宣把無數句「你有病啊」拼命吞進肚子,將自己的聲音壓到最輕:「這是哪裡?」
趙徹應道:「住的地方。」
這不是廢話嗎?
謝宣在心中頗有微詞,表面只能環顧一圈,觀察周邊環境。
他終於發現,他們二人附近,已經沒有任何精兵了,只剩下他與趙徹兩人,配合方才那出表演,倒真像極了漂泊在外的恩愛夫妻。
趙徹壓低了嗓音,問:「皇上不該高興嗎?」
「高興?」
能高興什麼?
高興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陪你演戲?
謝宣從未在心中這般討厭一個人過。
兩人離得近,謝宣看不見趙徹的神情,只能聽見無波無瀾的語句,清晰落進耳底。
「高興自己一直想找的人,如今就快在眼皮子底下了。」
謝宣眼皮一跳,隔著面具,他的眼睛不自覺瞪大了些。
「我聽不明白趙統領的意思。」
「皇城首富的兒子。」
趙徹的目光透過面具,像一把利刃,要從強裝從容的小皇帝的眼底,剖出蘊藏深處的渴望。
「就住在這裡。」
第94章 重逢
因穿了繁複裙裝, 踏進棧門的一路,謝宣行走地頗為艱難,生怕一步沒留意, 足尖會踩髒糯粉色的裙邊, 而自己會又摔進趙徹懷裡,與其面面相覷。
正是用饗食時,客堂近乎滿座。
一眼望去,大多是男子面孔。
也因為客人多,客堂極熱鬧,聲響喧嚷, 什麼樣的聲都有。
於漂泊之人而言, 安逸不過吃飯睡覺吹牛三件事,所以在這堂中, 閒談笑罵,喝酒吃肉, 一樣不差。
這樣的地方,少有女子的身影。
更遑論絕世的美人。
一桌的布衣男子正端碗吃酒,一碗飲畢, 眯眼醒酒時, 趕巧將迷濛目光撲在了遠處粉裙, 他醒了神,睜圓雙眼往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