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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箐環視周側神色各異的三人,沉聲道:「我知道信上所寫之事,也就是所謂許公子的殺人作惡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後,宋箐一句一頓把事件原委慢慢道來。
在一片寂靜的環境裡,謝宣聽得譁然。
一位天資卓越、文武雙全的十四歲少年,素來喜好懲惡揚善,途徑樂坊時路遇惡徒欺辱女子,拔劍相助後,竟能落得萬人唾罵的地步。
「大學士品性忠良,先皇一直對他稱讚有加,許公子身為大學士的兒子,在同輩人里相貌優越,能文能武。」
「宋忠興與大學士吃酒聊天,不知怎麼的,聽來一句先皇想培養許公子做小太子未來的丞相……」
「用百口莫辯的謠言來害人,宋忠興素來喜歡這麼幹。」宋箐抬起眸,平淡的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憤恨與不忍,「說許公子是惡人,傳貴妃娘娘是禍國的妖妃,還有……」
方才的景象尚且印刻在腦海里,接下來的話也不必再講。
由謠言引起的禍端,謝宣首先想到的,是元陵雲之事。
他委託賈卿言與宋箐一起留在賈府,賈朔一到賈府,就將所有的變亂通通告知於這位不見了一整天的賈大商人。
交代完一切後,謝宣心中想,他一點也不想回到皇宮。
當他回過神時,陳元狩已經陪著他一起到了許府。
囑咐後,陳元狩等在了許府門外,謝宣獨自一人進了許府。
正值用晚膳之時,許向學正在廳堂吃飯。
一排下人圍著白髮蒼蒼的孱瘦老人,小心伺候著他用膳。
謝宣特意囑咐了下人先不要將他前來之事告知於大學士,許向學再見到他時,臉色變得很是欣喜,起身又是作揖行禮,又是要跪拜。
謝宣躬身伸手,攔住他跪拜的動作。
「皇上用過晚膳嗎?」許向學看了看身後飯桌,「今日犬子外出,老臣一人在家吃飯,也沒做多少好菜……」
「許大人知道燕雀閣終考的成績了嗎?」謝宣被許向學拉著在桌旁坐下。
許向學弓著佝僂的脊背,用僵直的脖頸恭敬地點了點頭,「已經知道了。」
見到許向學坦然自若的面貌,謝宣喉嚨一澀,「對這次成績,許大人怎麼看?」
「聽聞周府的公子……」許向學面露神傷之色,「唉,真是可惜了!」
「許大人知道皇城裡傳的事嗎?」
許向學神情一變,厲聲呵斥道:「荒唐!實在是荒唐!」
因情緒激盪,喊完後,許向學忽然猛咳嗽兩聲,重病纏身的瘦削身體裹在寬大的衣袍里,搖搖欲墜,令人唏噓。
謝宣怔愣道:「許大人……」
下人上前,熟練地輕撫著許向學顫抖的傴僂背部。
過了片刻,許向學的面色才終於恢復如常。
「實在是狗屁不通!」許向學罵道,「皇上自幼在先皇的寵愛里長大,哪裡能學來那些惡人才懂的心思?」
此話罵完,許向學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又罵了好些話。
謝宣目瞪口呆,靜靜地聽著向來穩重謙遜的大學士罵了好些不堪入耳的粗話。
許向學重新坐回凳上,撫了撫鬍鬚,忽然道:「皇上,老臣有句大逆不道的話要說。」
謝宣點了點頭,示意他儘管將話說下去。
「儘管周公子之事確實讓人嘆惋不已,可犬子能順著此次排名當上朝廷里的丞相一職,也是老臣多年以來潛心期盼之事。」
「先皇曾來過老臣的府邸之中,與老臣講過一段話。先皇說,他立了幼子做太子,這個小太子,長得像他的娘,可性格又不像。」
「小太子不肯親近他,性格卻很乖順,也極願意聽他的話。小太子沒說不希望他老來東宮,可他看得出小太子的眼睛裡寫的都是不願。」
「他對小太子越好,小太子就越聽他的話。直到有一天,他問正在認真看書寫字的小太子,你願不願意做煜朝的皇上。小太子點了點頭,首次給了他確切的肯定答覆。」
許向學抬起頭,「先皇與老臣說完這個故事,問老臣願不願意培養犬子做小太子未來的丞相。老臣受此重命,既心懷感激又時常忐忑,直到今日,老臣也終於能將這顆快要跳不動的心放下了。」
在聽這番話時,謝宣始終一言不發,他把手掌平放在膝上,在話音落下時,才恍然察覺,他膝上的衣袍早已被捏成皺巴巴的一片。
離開許府時,許向學執意要送他到門口。
在拒絕後,謝宣忽然停住腳步,望著年邁的大學士離去時瘦骨嶙峋的背影,出聲喊住了他。
許向學很快回頭看他。
謝宣道:「無論許大人信與不信,朕都想與許大人說出這句話。許公子是燕雀閣終考的榜首,死去的周公子才是位列第二之人。」
第75章 升溫
走出許府, 天已經昏了一半。
短暫的晚霞被遮得只剩殘影,殘日已落,月色將近。
謝宣走到門前, 看見陳元狩在許府門前餵馬, 地上放著一大捆不知從何買來的乾草。
聽到開門的聲響時,陳元狩就已經與他對上了目光。
謝宣向著他笑了笑,「我也餓了,我們上山烤魚吧。」
陳元狩的狼眸沉了沉,在夜色里更加晦暗,「不回皇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