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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說得口乾舌燥時, 他才慢吞吞說上一句:「謝知州呢?」
他這一問並非沒有道理。
謝知州作為老皇帝的嫡長子, 被謝宣壓一頭就已荒謬至極,如今連謝家當年的走狗, 都要來這亂世里橫插一腳,妄圖奪走他垂涎的位子。
如何忍得下去?
不曾平定的亂世, 只會越來越亂。
*
雪停的一日,距離謝宣承諾陳元狩的,與他一同前往玄江郡的日子, 還有短短兩日。
他之前在定北軍營里生活, 卻不曾與幾個兵卒交集過, 今日卻一口氣看了個夠。
一大早,他的院裡便涌滿了人, 大多是兵卒, 還有小部分,是來攔兵卒進門的僕從。這些士兵許多戰甲未卸, 便興致勃勃地跑了過來, 不知是聽說了什麼。
渾身透著股看熱鬧的勁。
謝宣越細想, 便越覺得不對勁。
這些圍上來的士兵,看的好像並非是這府中某處的熱鬧,或者說,他們看的熱鬧並非是他所理解的熱鬧。
他們來看的,是他這個人。
果不其然,隊中有一人與身邊的兄弟交頭接耳:「這就是老大來找的王妃嗎?」
身旁的人嫌惡道:「你小聲點說話,王妃看我們了。」
「出去!」
謝宣氣得一分面子不想給他們,當即喊話逐客。
這些人在陳元狩手下,大多性子機靈,聽到這話,便曉得闖禍了,怕是要遭軍法伺候,一下子溜之大吉。
剩下幾個膽大心粗的,先前只在營中聽老大的弟弟說他嫂子有多貌美,今日終於親眼得見,哪捨得那麼快拔腿離開。
要真因此被毒打一頓,也不算虧本買賣啊。
謝宣見還有幾人犯著愣,一時竟是無語的情緒占了上風。
他指了指院門,毫不客氣地重複一遍。
「全都滾出去。」
這一日,以謝宣把自己悶在屋裡一整天收尾。
*
第二日,謝宣將那隻交由府中下人餵養的兔子,送給了為它日夜操勞的魏太守。
贈完兔子,陳元狩問起兔子是從何處來的,謝宣只答一個朋友,再問哪個朋友,他也只言簡意賅,說死掉的朋友。話到這個份上,陳元狩也不再問了。
他們分別多日,這些日子,是陳元狩不曾了解的日子,也是謝宣不願提及的日子。
他與陳元狩說:「等這天下歸你了,我想去定北道看看。」
陳元狩問為什麼。
謝宣沉思一會兒,說,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地方,能養出你這樣的人來。
「哪樣的?」他聽見陳元狩又發問道。
他笑了笑,說:「討人厭的。」
*
這一日,定北軍浩浩蕩蕩出城,那時謝宣就已經知道,等這個冬天結束,便離回到皇城不遠了,至於以何種身份回,他不知道,也不再在乎了。
陳元狩來永豐那一日,使得謝宣想逛街卻不成。
離去的這一日,陳元狩便先遣走了定北軍,陪他來了永豐最繁華的街區。
行在街上,謝宣正對著算命的鋪子問價,他身上披的那件陳元狩的大氅被拽了拽。
他回過身,低下頭來,才看見身後站著一個背著竹簍的小孩兒,一雙眼睛眨巴著,那竹簍快與她的身量一般高,裝的是油紙傘。
見他回了頭,幼童抽了手,聲音怯怯的:「姐姐,馬上要下雪了,買把傘吧。」
謝宣在攤鋪上放下手裡捏著的卦錢,從錦袋裡拿出二兩銀子,慢慢蹲下身來,將音量塞到幼童上衫的小兜里。又從他背著的竹簍里,抽出一把油紙傘。
他伸手摸了摸幼童的發頂,糾正先前錯誤的稱呼:「叫哥哥。」
幼童怔了怔,一時不知所措起來,低著頭,嘟囔的聲兒細若蚊吶:「娘親說過,漂亮的要喊姐姐,不漂亮的才喊哥哥。」
不過她仍應了謝宣所說,再抬起頭時,搖搖頭道:「哥哥給得太多了,一把傘要不了這麼多錢。」
說著便將手探入上衫的小兜,執意要還。
謝宣推拒不過,視線四處流轉,看近旁那個算命攤子,又看陳元狩,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念頭。
他緩聲道:「你若是不收,旁邊這位哥哥可不會答應。」
幼童歪著頭,有些不解。
謝宣臉不紅心不跳,將毫無根據的胡扯信手拈來,「早年間有神算給這位哥哥算過一卦,算出他命途多舛,若想化解,需散財消災。」
「所以你收下這個錢,無異於救這位哥哥的性命。」
*
直至坐上馬車,漸漸離永豐遠去,陳元狩才問他:「什麼神算算的這一卦?」
方才逛街的勁頭過去了,謝宣坐在車上,雙目快要磕在一起,聽到這話,他才勉強睜開眼。緊跟著,一臉深不可測地開口道:「這個神算,你認識。」
後者一挑眉,並不信任:「我認識?」
他忍著大笑的衝動,正經道:「姓謝名宣,認識嗎?」
陳元狩沒回答,問:「這個神算還說過什麼?」
謝宣登時直起搖搖欲傾的半個身子。
嘮這個他可不困了。
他在這破地方過到如今,早忘了自己穿書者的身份,如今有找上門聽故事的,不得好好施展一番。
這麼想著,他將那些平日裡說出口來,陳元狩定會覺得他腦子壞掉了的話,一股腦權當瞎算的命數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