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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不讓我們半個時辰輸了二十七盤的世子殿下再來一盤?」
謝宣僵著臉,稍勾起嘴角弧度,完全是刻意假笑的模樣。
他的臉上貼著兩三片白條,分別貼在了眼皮下與鼻子上,白皙如玉的臉龐上還被薛市用毛筆在眼角下畫了一顆痣。
從長如蝶翼的卷翹眼睫往下望,顯得他的眉眼更加精緻。
薛市對他還算留情,也因為他下的盤數不多。
比起謝諶堯一開始就對薛市進行了不斷的挑釁,然後被一個傻子下到自閉,謝宣的境況已經算好得多了。
在這之前,謝宣也不知道薛市雖然痴傻,卻精通畫畫,平時被薛書仁關在寢房裡時,他便會在裡頭在為他備好的宣紙上畫些花草貓狗之類的事物。
而且他更加不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五子棋技術居然在短短兩日就被一個傻子超越了。
「我、我……」謝諶堯不服氣了,「你信不信,我下一盤一定贏了這個傻子!」
謝宣抬起手,像是撫摸小狗般揉了揉他的頭頂的雜毛,狀似心痛地哀嘆,「算了吧!你臉上已經沒地方畫畫了。」
「哥哥。」薛市眨了眨眼,眼裡仍是有些呆滯,他今日沒化那些繁複的妝容,看上去就是個模樣秀美的少年,「傻子是什麼意思啊?」
「這、這個……」
瞧著薛市好奇單純的模樣,經常口無遮攔的謝諶堯驀然沉默了,半天支吾不出個結果來。
「就、就是……你、你……」謝諶堯實在想不出合理又不傷人心的說辭。說那時快那時慢,他腦子裡忽然一個激靈,下一秒便拍上了謝宣的肩膀,「來,讓你謝宣哥哥來告訴你!」
忽然被點名的謝宣自然是感到比無語更加無語,他正想通過轉移話題的方式跳過現在這個話題,薛市卻又開口了。
「我身邊的哥哥姐姐們總是喊我傻子,也不想和我玩……但是我爹爹又和我說,傻子這個詞是在誇我。」
薛市倏然滯住了面上的所有神情,他此時的神態,與謝宣初見他那天無異,如同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卻生著姣好模樣的布娃娃。
謝宣在心裡嘆了口氣。
「不是在誇你,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謝宣將這話說出口後,立馬感受到了謝諶堯疑惑不解又十萬火急地伸出手指戳向他的肩膀的觸感,對方顯然是想叫他閉嘴。
他不為所動,繼續說下去,「這世上沒有幾個人願意跟傻子玩,也沒有幾個人喜歡傻子。」
謝宣說到這裡時,薛市展現的模樣已經是他通常馬上要哭嚎尖叫的模樣了。
不待多久,謝宣又道,「但我喜歡跟傻子玩,所以我才會跟你玩遊戲,懂了嗎?」
這話說完後,薛市在心裡咀嚼了許久其中的意思。
待到終於想出了名堂,他微瞪著雙眼,眼眸里已是濕潤一片,而後用力地點了點頭,算作是最誠懇的回應。
一旁的謝諶堯大驚小怪起來,他壓低聲音在謝宣耳邊悄然道,「你都是哪裡學來的這些歪門邪道?」
謝宣輕挑眉頭,低聲反問道,「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拉人下水?」
薛市興致盎然地看著二人咬牙切齒地低聲交談,等到終於有停止的跡象時,便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發問道,「那、那小堯哥哥呢……」
謝宣淡然搶答,「無礙,他也是個傻子。」
面對此言此語,謝諶堯磨著後槽牙憤然沉聲道,「謝宣,別逼我在這種施展不開拳腳的地方干弒君這種大事。」
這兩人若是鬥起嘴來,自然是什麼話都敢講都敢罵。
而且也什麼人都敢往話里搬。
謝宣勾起模板式的假笑,「也別逼我在這種地方就叫你白哥過來打你一頓。」
「靠!」謝諶堯氣到臉上貼的白條都掉了兩根,「這算舞弊吧!」
「不。」謝宣笑著搖了搖頭,「這算合理利用優勢。」
在鬥嘴之餘,謝宣與薛市下完剩餘的棋局後,今日的五子棋大戰正式落下帷幕,最終是以薛市一方有戰必勝簡單粗暴地概括了今天的戰局概況。
等到了坐馬車回皇宮的路上,不知為何,謝諶堯一直心事重重。
「……再過幾年,我一定能打得過白哥。」
等馬車車廂里的氛圍靜謐了許久後,謝諶堯微蹙著眉頭,幽黑的深眸一眨不眨地盯向想趁機打個小盹的謝宣。
每次謝諶堯露出這種表情,就說明他確實在說一件對自己而言極為重要的大事。
他硬是要正對著謝宣的眼睛說出這句話,好像謝宣是什麼相當重要的見證人似的,弄得謝宣感到一陣空穴來風似的的莫名其妙。
謝宣抬手輕揉太陽穴,驅散翻湧上來的困意,隨口應道,「你這話要是能對著你白哥說一遍,就算你成功一半了。」
「誰會那麼不識好歹啊!」謝諶堯嘆了好大一口氣,「就算真能超過,還指不定得過幾年呢!而且,我要是不告訴他,他說不準還能進步地緩慢點,好讓我有追趕的餘地啊……」
謝宣覺得有些好笑,「這麼不篤定還敢立誓?」
謝諶堯的那句「誰會那麼不知好歹啊」一出口,謝宣立馬便想到了那日在燈宴上對著白枝雪頗為囂張跋扈的陳元狩。
陳元狩立的誓可比謝諶堯要霸氣多了,不僅定了期限,話里的言下之意更是狂傲,那句「給我兩年,我能讓你在我面前拔不出這把劍」的話的意思無非就是:等兩年之後,我必然能夠吊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