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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禎絮絮地說道:「今兒早上起來,不知為何,精神好了許多,我估摸著過段日子便能徹底好了。方才拿了鏡子細看,但發覺生病的這段時日,長了許多白髮。」十六歲時的少年胤禎說話聲調很是有起伏,且語速偏快,而這裡的胤禎,說話卻平緩至極。
勇者心上一酸,說道:「不若讓我來幫你拔白頭髮罷。」
胤禎笑道:「爺正是這個意思。左右咱們無事可做,你便當一會兒剃頭匠,幫爺理去白髮,重新辮個髮辮,順便再用你的小拳頭給爺敲打敲打肩頸處,舒通舒通。」
勇者默然應了下來。胤禎喚人擺好椅子,拿了銀梳和篦子、抿子等物來。
勇者手執銀梳和篦子,立在端坐著的胤禎身後,緩緩為他拆了髮辮。胤禎背對著她,一直絮絮地說著兒女之事,跟個小老頭兒似的。不過,他也只能說這些了。周邊奴僕雖少,卻也有他四哥的眼線,他說了什麼,四哥都能知曉,兒女之事算是僅有幾個能說的事兒了。
勇者「小時候」每次與十四鬧了彆扭,十四都會讓她摸他的腦袋,這樣勇者就會與他重歸就好。少年時,勇者還曾經把玩過他的髮辮。而時隔十數年的今朝,勇者輕輕用手攏著十四的頭髮,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
這頭髮已分外乾枯,稍稍一攏便能看見白髮,看的勇者分外酸澀。
「三格格和她下邊兒那幾個妹妹的婚事,咱們都該好好想想了。這姑娘家的,嫁人就跟投胎似的,非得慎重不可。」
「是我想岔了。這幾個姑娘的婚事,全該由四哥來做主,得聽四哥的,咱們不能自己尋摸。」
「說起嫁人來,我可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你跟著……跟著誰來著?哦,跟著爾嵐表妹和那個瓜爾佳家的姑娘一同去找我額娘。我去給額娘請安,結果卻遇見了你。也不知為何,一看見你,我就移不開眼來了,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真跟戲本子裡唱的似的,前緣未了,今生來還。」
「……保泰被奪了爵,爾嵐表妹去年也病去了……從前的那些人,走的走,病的病,圈禁的圈禁,也不知道今生今世還能見著幾個……」
他忽地停住話語。
勇者難以遏制眼中的淚水,淚珠兒如串起一般滴落,在十四的脖頸處積了一片冰涼。
胤禎卻是微微一驚。緹心看著溫婉,卻如德妃一般是個內里堅韌的人,只是德妃固執,而緹心卻是個逆來順受,受過之後再想法子重新振作的人。這最是難熬的幾年裡,緹心從未落過淚,在她病倒之前,她還曾時時提點安慰他。
然而如今,緹心哭了。
也是,境況這般慘澹,而她終究是個弱女子,自然是會哭的。
胤禎卻也想不出什麼能夠安慰她的話,只能任身後的女子趴在他肩頭低泣。
勇者接連在壽皇殿裡住了十來日,黑洞定向的儀器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十四的身體越來越好,勇者心中甚慰,然而她也能感覺到,「緹心」的這副身體已經到了行將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這些日子裡,她心中分外悲涼,從前玉錄玳所說的未來種種情形,如今都成了眼前之事。逝者懷恨而去,生者苦受煎熬,若非親眼見得,親耳聽得,她當真難以相信,事態會發展至這般境況。
等到又過了幾日,她已然起不來床,每日裡只能昏昏沉沉地睡著。朦朧之中,她似能聽到十四焦急地喚太醫的聲音,似能感覺到有人執起她的手腕為她把脈,至於那人說了什麼話,她卻是一點也聽不清。
原來,精衰力竭是這般感覺。即便她從前被德格攻擊至血量無幾時,也不曾像這般虛弱過。
這一日,她半夢半醒之間,感覺有個男人一直坐在床榻之側凝視著她。那人緩緩伸出手來,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許久之後,又俯□來,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她的唇。
這男人身上的香氣與十四大為不同。勇者心中一凜,眉頭緊蹙,吃力地抬起了眼睛。
眼前這男人已年近五十,眼角眉間的皺紋如同刀刃刻出一般地深重,眸中波瀾不驚卻仿似能看穿人心。他比起勇者記憶中老了許多,滄桑了許多,面相亦有了變化。他的唇更薄了,抿成一條線般,嘴角處下垂地明顯,讓人一看便油然生出畏懼之感。
他與緹心又有什麼糾葛?
兩個時空,情思糾纏各不相同。彼時她是胤禛未過門的側福晉,卻與十四暗中勾通,如今她成了十四名正言順的側福晉,卻竟與胤禛有私下的牽扯。倒也算兩邊都不虧欠了。
雍正微微眯著眼,沉聲道:「近幾年,你不讓朕來看你。朕心裡有氣,便忍著不來尋你。可誰曾想,你竟已到了朝不慮夕的地步……可氣那些奴才,竟不將你的事如實報給朕……」
勇者心上微寒,想說些什麼,卻已虛弱至極,字不成句。
「若是你當年跟了朕,必不會這般受罪……」
勇者定定地看著雍正的眼睛,那雙眼睛乍看來古井無波,平靜無瀾,可深深探看後卻可窺得許多複雜情緒。那裡藏著愛意,亦有恨意,不舍,不甘,懷念,甚至有隱隱一絲快感!
她難以知曉他們之間的故事,可卻也能猜到那固有的套路。就好似在另一個時空一般,因求不得而悲憤,因放不下而瘋魔。十四的瘋魔因坤貞之死而被截斷,此後發生了何事卻是不知,然而在這個時空,緹心一直活著,與十四恩愛如初,而雍正身登大極,成為生殺予奪的君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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