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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著地里的農活已經幹完了,他趁著沒人注意的時機去找了盛驕。
才幾天沒見,大隊長背脊有些彎曲,不復當初的挺拔和威嚴。
黝黑的臉上滿是皺紋和失意,抽著刺鼻的煙杆子,悶聲道:「鶴鳴,鶴鳴媳婦啊。」
游鶴鳴沉默著倒了杯茶水,熱茶,冒著清香的綠茶氣息。
大隊長怔怔地看著茶水,語氣不明地說道:「好茶啊。」
游鶴鳴也還記得最開始那天,也是坐在這位置上說話。
那個時候家裡連一杯熱水都沒有,只能倒了杯涼白開。
但那個時候大隊長也沒有嫌棄,反而大口喝水,還給家裡送了撫恤金過來。
現在倒是茶也不喝了,話也不說了。
盛驕只是坐在另一邊,端著茶水喝了口,誇讚道:「確實是好茶,還是我在李書記辦公室帶回來的呢。」
「我可買不到這麼好的東西,只能從書記手底下扣一點出來。」
周隊長怔然,他怎麼也辦不到和李書記這麼嫻熟的相處關係,也不能做到去公社的是落落大方的。
和領導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有些心虛,這沒讀過書,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出了村子和鎮子上,就心裡頭惶恐。
不知道怎麼該怎麼說話,該怎麼回話。
公社裡的人都說著普通話,但他只會說方言。
周隊長放下自己的煙杆子,也喝了口茶,滾燙的茶水入喉嚨。
他就喜歡喝這種滾燙的水,要把喉嚨都燙熟一樣的溫度。
因為第一年去鎮子上和領導匯報的時候,桌子上也放了茶水,他不曉得要吹一吹,裡頭的葉子也是不能吃的,直接一口給喝了下去。
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盛驕卻能和那麼多的領導談笑風生,絲毫不遜色。
周隊長心裡再不是滋味,也曉得自己比不過她了。
他喉嚨里滿是澀意:「盛驕啊,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這個情況嗎?」
盛驕搖頭:「不知道。」
周隊長愣住:「你不知道?」
盛驕神情坦蕩:「大隊長,我不知道孟弘是誰,也不知道是哪裡調過來的人物。」
她嘴角帶著笑:「公社上的時候,自然有他們的想法,我還沒有那個參與的資格。」
周隊長恍惚,他的眉梢尾巴很長,沒有修剪過,此時已然泛了白,掛在眉毛上。
「你沒有參與的資格......那你怎麼當上了副廠長?」
盛驕看向他:「周隊長,因為我不求廠長的位置,也不求廠長的位置給我帶來的利益。」
她不求,所以得到了廠長職位。
周伯禮求得太多了,反而是失去了一個好的位置。
周隊長不信:「你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盛驕搖頭:「沒有。」
她目光澄澈又穩重:「如果我做了什麼事,游鶴鳴為什麼也只是一個主任的位置?」
還是一個沒什麼油水的後勤部。
每天就是幹些雜活,處理亂七八糟的事情。
周隊長看過去,游鶴鳴沉默地坐在旁邊,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
他們家本來是游鶴鳴當家,但現在似乎什麼事都是盛驕在做主了一般。
但周伯禮不在意這點小事,只是說:「你什麼沒做,反而是求仁得仁。」
盛驕嘆了口氣,忍不住開口道:「周隊長,雖然我是晚輩,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不要陷入魔怔當中了。」
「從最開始的時候,村子裡還在考慮冬天要吃什麼,冬天怎麼樣才不會餓死人,小娃娃的奶水從哪裡來。」
「現在日子變好了,怎麼還越來越不滿足了。」
有時候陷入死胡同之中,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拽出來的。
尤其是勝者對敗者而已。
即使盛驕並沒有那麼想,但周隊長失意頹廢,根本聽不進去,只是敲著煙杆子:「算了算了,你們都這麼說。」
他也沒喝茶,只是起身走了:「俺走了,免得討人嫌棄。」
周隊長老了許多,背著手,就這樣回去了。
*
游鶴鳴垂眸看向杯子裡的茶葉起起伏伏,最後茶梗立在水中央,輕聲問:「盛驕,每個人都會變嗎?」
盛驕聳肩:「誰知道呢?」
游鶴鳴問她:「那你會變嗎?」
盛驕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他:「還要我怎麼變?」
她現在就已經夠大俗大雅渾不懍了,還要她怎麼變?
難道要她去做總/統嗎?
游鶴鳴被她逗笑,彎著眼尾笑,面容清俊柔和。
*
開工那一天,那位從省城特派過來的孟廠長終於到了,三十出頭的男人,面容周正英氣,懸鼻厚唇,有一股子正派的儒雅。
他從省城還帶了幾個助手過來,幾個年輕人面帶笑意,很是和善。
整個公社的人也都過來了,坐在自行車上,拖拉機上,走著來......
全部大隊的隊長也都過來了,所有人都擠在工廠裡面,熱熱鬧鬧地湊齊在一起,笑呵呵地說道:「確實氣派啊。」
「以後我們公社就有兩個廠子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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