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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半倚靠在軟塌上,涎水流久了,沿著嘴角留下暗紅的一道痕跡。紅痕處的皮,偶有皸裂,抹了棕色藥膏。
不一會,涎水將藥膏衝散,下顎的布巾,便成了一團髒污。
趙構搭在錦被上的手,不時彈跳一下,臉也隨之抽搐。給他本就陰森森的神情,添了些猙獰。
太醫院精心伺候,趙構中風不見好轉,如今反而還嚴重了些。
半晌後,趙構歪著嘴問了句:「都到了?」
邢秉懿用銀挑撥動著香爐,不咸不淡地道:「還未有消息傳來,應當快了吧。」
趙構的呼吸重了些,額頭的青筋鼓起,道:「你去見她!你去!她個賤人!她如何敢來,如何敢來!」
無能狂怒的咒罵,邢秉懿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她肯定要見姜醉眉,兩邊議和的具體約定,絕不能交到那群朝臣手上。
北地的鹽,通商,海貿,才是這次議和的重點。至於歲幣這些,以邢秉懿對北地以及趙寰的了解,他們要糧食,也不會要金銀珠寶。
只姜醉眉啊!
邢秉懿神色悵然了剎那。
當年,她們一起在康王福後宅,私底下沒少斗過。一起落難到了金人手上,過往的那點矛盾,淹沒在了苦難與仇恨中,彼此成了攜手共同殺敵的夥伴。
世事無常,她們又見面了,以對峙的南北兩地,互為一方。
邢秉懿連眼皮都沒抬,不緊不慢地道:「姜使節是代北地而來,她如何敢來,是官家定下了要議和,親自送去國書,請她而來。官家可不能憑著一時意氣,毀了兩地交好。」
趙構眼眶通紅,像是要吃人般,胸脯劇烈起伏,片刻後,又緩緩平息了下去。
打,定是打不過。北地「震天雷」的威力,襄陽的百姓官兵都曾親眼目睹。
派去的各路援兵,見到碎裂的厚重城門以及倒塌的城牆,皆不由得發憷。
哪怕是張俊疏忽職守,想要謊報軍情。西夏與金接連丟失城池的下場,總做不得假。
趙寰拒絕金與西夏的稱臣與議和,誓要滅了兩國。
相比較之下,趙寰對南邊已經網開一面。
再不甘願,再大的苦楚,為了皇位,都得硬生生全吞了!
邢秉懿好整以暇看著趙構,說不出的痛快,她看到馮溢在門口探頭探腦,抬手招呼他道:「你進來。」
馮溢垂著頭走上前見禮,偷瞄了眼趙構,囁嚅著道:「官家,皇后娘娘,趙相他們已迎接到北地使團。」
趙構拼命斜著眼珠子朝他看去,連呼吸都停了。
邢秉懿見馮溢神色不對,眼神微閃,問道:「見面的情形如何?」
馮溢吞吞吐吐道:「全城的百姓都跑出來看熱鬧了,到處都是人。姜使節,姜使節.....」
趙構唾沫噴得到處都是,忍不住嘶吼道:「說!」
馮溢壯著膽子,道:「姜使節當著百姓的面,將北地趙統帥給官家的封爵誥封,交到了趙相手中。」
封爵?
不僅是趙構,連邢秉懿一併詫異了下。
馮溢道:「趙統帥封了官家為.....為昏德侯。」
邢秉懿霎時睜大了雙眸,她楞了會,猛地轉頭朝趙構看去。
趙構一動不動躺著,嘴角的涎水,漸漸混入了殷紅的血,往外流淌。
第107章
一路喧囂, 姜醉眉一行總算到了驛館。
趙鼎胡銓等官員從頭到尾,臉已經僵硬到麻木。趁著她們進屋洗漱,胡銓咕嚕著吃了大半盞茶, 長長透過口氣, 揉了揉臉, 總算緩和了些。
「趙相,你看這.....」胡銓頭湊過去,吞吞吐吐了半晌, 沮喪地道:「北地著實太過囂張了些。」
趙鼎是債多不愁, 這時反倒比胡銓看得開,眼觀鼻鼻觀心坐著,道:「囂張就囂張了, 你能奈他何?」
胡銓噎了下,說到底,終究是南邊太弱, 無論如何都不是北地的對手。
趙鼎不緊不慢地道:「等著吧, 看北地究竟會提出何種要求。」
胡銓說也是,「幸虧北地眼下沒動兵的舉動,別惹得他們不滿, 到時候又打起來,生靈塗炭。」
這時, 大內福寧殿的小黃門進了屋, 來到趙鼎身邊, 低聲稟報導:「趙相,官家昏迷過去了。」
趙鼎大吃一驚, 此處人多眼雜,他按耐住心裡的焦急, 問道:「太醫如何說?」
小黃門回道:「太醫已施過針,在等著官家醒來。皇后娘娘差小的來,與相爺稟報一聲。皇后娘娘已經吩咐禁軍班值,將建國公帶進了宮。」
趙鼎吃了一驚,邢秉懿帶建國公趙瑗進宮,就是要防著趙構駕崩,為立儲做準備了。
趙瑗年紀比趙璩大,跟著太傅讀書,人也聰慧。要在他們兩人中間挑選一人,按理來看,趙瑗比趙璩合適。
只是,兩人年紀終究小,正式親政,得等到大婚之後,還需要十餘年。
這十餘年,帝王年幼,需要帝師輔佐,後宮還有太后邢秉懿......
趙鼎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端倪,交待了小黃門幾句好生伺候,便打發他回了宮。
胡銓見趙鼎左立難安的模樣,看著小黃門離開的身影,疑惑問道:「趙相,可是官家有了旨意來?」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趙鼎壓低聲音,飛快說了大內發生的事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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