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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人群中有人大聲道:「女人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趙鼎暗叫了聲不好,肯定是推崇洛學的酸儒們,又跳出來鬧事了。
姜醉眉循聲看去,見是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的國字臉,看上去很是嚴肅。她眉毛微挑,好笑地道:「那你覺著女人應當如何?」
中年男人背著手,朗聲道:「聖人言,君為臣綱,妻為夫綱,男為陽,女為陰;男主外,女主內。無論何人,都當謹守自己的本分,不然,世道豈不大亂!」
趙鼎氣惱不已,正準備喚人將中年男人帶下去,腦子一轉,乾脆袖手旁觀了。
南邊的臉已經丟盡,再多丟些,也算不得大事,反正債多不愁。要是能挽回些顏面,就是賺了。
姜醉眉轉頭對使團的娘子們笑說了句,徹底中年男人。像是他這種人,她在各地州府為官時,見得不少。
人雖沒本事,但心氣比天高。
跟他們道理說不通,照著她的暴脾氣,得打碎他的牙才能長記性。
這次作為北地使團到來,總得要收斂些,出手對付這種宵小,著實是抬舉他了。
中年男人得意洋洋,道:「如何,可是答不上來了?」
使團里的虞婉娘嗤笑一聲,站出來故意道:「你可知這句話出自何處?」
中年男人不屑地道:「當是孔聖人孔子言,君為臣綱,妻為夫綱,皆出自《論語》。」
虞婉娘哦了聲,不緊不慢道:「孔子這句話原本的意思為:無論君臣,還是夫妻,都應當盡到自己的本分。君王守江山社稷,臣盡心盡力輔佐君王。夫養家護著妻小,妻管家理事操持家務。且不提你曲解聖人言,該當何罪。敢問君,臣,夫,若沒能盡到自己的本分,又當如何?」
中年男子被噎住,大宋被金兵任意踐踏,君臣流落南方,百姓妻離子散。
他要是敢回答,人人都盡到了自己的本分,周圍的百姓得淬他,用唾沫星子就得將他淹死。
何況,南邊打不過北地,朝廷君臣一心議和。娘子們都耀武揚威到了臨安的都城,她們當如何,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張小娘子鼓起勇氣,脆生生道:「男人沒本事,還要按著女人不許出頭,這不是怕丟了臉面,是歹毒了!」
楊臻娘緊跟著道:「可不是,扯著聖人言做大旗,也不怕聖人出來撕破你這張嘴!」
「仁義禮智信,不仁不義不懂禮數規矩,又蠢,不守諾,聖人言可是讓你這般的人,生生給辱沒了!」
娘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引經據典的同時,捎帶著再罵他一句。
中年男子想要辯解,插不進嘴,又無從辯起。抬起衣袖擋住臉,一轉身擠進人群中溜了。
姜醉眉含笑看著小娘子們,她們就應當是趙寰要鼓舞的「士」了。
周圍百姓哄堂大笑,紛紛嘲笑道:「嘴皮不夠,臉皮倒能湊一湊。」
也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徒,道:「姜院事,你曾是官家的妾室,又休了官家,這次到南邊,可是要握手言和了?」
姜醉眉從容不迫,朗聲道:「我以前曾是康王府的妾室,沒甚好隱瞞之處。我與趙氏皇室,大臣的妻女,宮女,開封的無數民女,一起被賣給了金賊抵債。這些,皆因為朝廷的無能,沒骨氣,金賊還沒打來,就嚇破了膽。我們這些無辜女子,進了金兵營寨,還沒離開開封府就已死傷無數。你們在《大宋朝報》上,應當看到了我們的一些遭遇,以後還會有更多金人的暴行,被刊登出來。」
大家見姜醉眉的過往被揭開,並無羞惱,反而坦率又從容。女人沾上這些事,無不藏著掖著,生怕被外人知曉後,風言風語就得殺了她們。
誰知,她們並不忌諱,坦坦蕩蕩,反倒稱得發問之人,小人之心又惡毒。
姜醉眉目光凌厲,緩緩掃過眼前的眾人,沉聲道:「貴人娘子們,你們不要僥倖,以為享受著錦衣玉食,就能高枕無憂。國破時,你們會首當其衝倒大霉。其他的娘子們,你們更要提高警惕,因為你們會慘遭□□而亡,死得無聲無息。至於男兒們,你們也別幸災樂禍,以為落不到你們頭上。當年開封賣掉的那些人肉,你們竟然沒感到半點疼痛?寧為盛世狗,不為亂世人。你們切記:挺起胸脯,做個有脊梁骨的人!」
熱鬧的長亭外,太陽和煦,四下雅雀無聲。
僥倖從金人手上活下來的百姓,鼻尖還縈繞著當年金人在臨安肆意屠殺,縱火燒城的血腥與焦味。
趙鼎與胡銓等官員,神色複雜,有人惆悵,有人深思,有人黯然。
他們是堅定的主站一派,可惜,趙構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朋黨爭鬥激烈,迄今仍然不休不止。
姜醉眉轉過身,身後的虞婉兒立刻拿著捲軸上前。姜醉眉言笑晏晏,對趙鼎道:「提到你們的官家,趙統帥也有指示。」
趙鼎聽得莫名其妙,心中直覺不妙。
虞婉兒打開捲軸,揚聲念了起來。
趙鼎僵住,他難以置信轉頭看向胡銓。見他同樣如此,一臉呆滯。
百姓轟然大笑,高呼道:「昏德公,昏德侯!好,父子一脈相轉,都是昏庸無德之人!」
*
大內福寧殿。
殿內的濃烈藥味,日積月累之下,已經浸入了磚木中。再烈的太陽,也驅不散屋內,若隱若現的腐朽與陰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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