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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塢的梅園,花開得正盛,貴人們爭相前去遊玩賞花。趙金姑與楊三郎楊存照的賜婚旨意已下,彼此還未曾相看過。
借著賞梅,兩人能遠遠見上一面,年後由禮部開始過六禮操辦親事。
沒多時,黃尚宮也來了,指揮綠枝其他宮女一起伺候趙金姑更衣梳妝,在她眉間仔細點了花鈿。
前朝盛行的花鈿,到了本朝因為皇帝士大夫們喜歡淡雅素淨,穠艷的裝扮不時興了,逐漸消失。
不過小娘子們自從拋棄了帷幕之後,連著裝扮也變了,她們不理會時興,只管照著自己的喜好來。
筵席上,經常能看到小娘子們不拘一格的穿戴。
只在頭上挽起簡單的髮髻,其餘頭髮披散在腦後,以前會被視為衣冠不整。仿著前朝女郎男裝出門,著一身寬鬆輕便的長袍,拋棄了蹀躞,腰間只束著玉帶。
至於蹀躞——
小娘子們隨心所欲的裝扮,與蹀躞有一定的關係。
出自清河郡王府的張小娘子言語犀利,對此曾道:「郎官們七尺寬腰,腹如扣了鼎大缸。蹀躞上掛著琳琅滿目的玉,符袋,荷包,印章等物,尊貴是尊貴了,就是走來叮叮噹噹,好似那貨郎將挑子掛在了腰間。嚯!不得了,真是比拜帖還管用,身份全掛在了腰間。」
張小娘子的話,得罪了一大片膘肥體壯的權貴們。與之對罵又自降了身份,他們紛紛上摺子,參揍張俊管家不力,家中小兒信口齒黃。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張小娘子在拐著彎罵他們腦滿腸肥,這群小娘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遵守禮法規矩,還愈發肆無忌憚,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張小娘子是張俊胞兄張保之女,張俊被調往了襄陽鎮守,府中由名妓小妾章氏掌中饋。
張小娘子倒並非看不起章氏,她是替鬱鬱而終的大伯母江氏打抱不平,不聽章氏的管束。
張俊出生貧寒,江氏亦是小門小戶,年少結縭。他發達之後,就嫌棄她上不得台面,嬌美妾室一個個往府里迎。
自從張俊開始打仗之後,張府就一天比一天富有,最不缺的就是宅子,不擔心住不下。
章氏管不到張小娘子,也不敢管她。張小娘子的親娘亦管不了,張保也跟著去了襄陽,在府中她幾乎能橫行。
趙構壓著了對張俊的彈劾,一是因為張俊手上的兵,二是因為心底那點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看到張保的獨女如此桀驁不遜,被趙佛佑的忤逆,好似無形中找到了同伴。
瞧,誰府邸中沒個不孝女。
臨安城從貴女們開始,在無形中埋下了抗爭的種子。
趙金姑是秦國長公主,必不能被其他小娘子比了下去。她的眉間,是一隻極小巧精緻的蜻蜓。
儘管趙金姑枯坐在妝奩台前,木呆呆面無表情,貼上花鈿,她整個人就靈動鮮活了起來。
黃尚宮站在身後望著銅鏡,由衷誇讚道:「長公主真是美,讓小的都看得挪不開眼了。這花鈿是皇后娘娘親自勾勒圖畫,吩咐作匠監打了來。娘娘是真疼長公主啊!」
銅鏡里盛裝的小娘子,仿似磨喝樂娃娃,任人捏出來,妝點。
趙金姑長睫終於顫動了下,斂下了眼瞼。
宮人進來回稟,車馬已經備好。黃尚宮領著綠枝,一同伺候趙金姑出門。
梅家塢梅園離大內不遠,馬車行駛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路上車馬喧囂,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們,不懼嚴寒,說笑著打馬經過。路過開放的梅樹,伸手采一枝,插在歪戴的幞頭上。
到了梅園前,園子前已經停了許多輛馬車。園子以前本屬於臨安一富紳,金人入侵時,富紳遭了難。如今園子落在了趙構手中,成為了皇家園林。
趙構不喜賞梅,想到艮山金明池的結果,心底到底忌憚,乾脆象徵性將院子大門拆了。只要不亂摘花,隨便由人來遊玩。
當然,能隨便前來的,只是官宦之家。一旦貧窮的百姓走近,看守園子的內侍班值便會驅趕。
今日主要是趙金姑與楊存照相見,內侍班值得了吩咐,便早早做了安排,攔著了小官之家的車轎,只放朝中有頭有臉的權貴進園。
趙金姑的馬車長驅直入,在地勢低洼處停了,下車拾級而上。
梅樹種滿了山坡,綠萼紫梅雨蝶骨里紅,開得絢爛而熱烈。所謂賞梅的韻,橫斜疏瘦,在開得如海般的梅花前,就沒人再計較了。
小娘子們在梅花中穿梭,不時傳來清脆歡快的說笑聲。有年輕郎君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高談闊論。
青石石階滑,木屐踩上去,嘎吱響個不停。趙金姑拽著裙擺,只低頭心無旁騖,隨著黃尚宮往上走去。
「楊三郎。」一個穿著慘綠長衫的男子,被同伴拿扇柄捅了捅腰:「你快瞧那邊,秦國長公主來了。」
男子正是楊存照,他站在梅花從中,正滿頭滿臉的不耐煩。聽到同伴的話,漫不經心掀起眼皮看了過去。
離得約莫有三四仗的距離,楊存中看得不甚清楚,只看到了隨著趙金姑走動,裙擺間閃耀的金光。
同伴嘿嘿笑,壓低聲音,不懷好意地道:「好一個佳人!看那走動,定是個雛,你這下可放心了吧?楊駙馬,待成親之後,可得只走一條道了。」
楊存照聽到駙馬,本陰沉的臉,更加難看了幾分。他長得酷似其兄,鷹鉤鼻,細眼,看上去不好相與,性情陰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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