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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著太子妃的身份,自然不便拋頭露面,只能叫秋筠幫他打聽——毓慶宮正殿被請來了幾撥人,從石文炳富達禮這些武將、寧壽宮皇瑪瑪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容姑姑,到程格格之父程世福這樣的皇商、戶部尚書伊桑阿、內務府大臣凌普,最後甚至連時任左都御史的陳廷敬都被她請為座上賓了。
毓慶宮人緣從前沒這麼好過。胤礽不知道石小詩葫蘆里賣得什麼藥,有幾回想把她從睡夢中揪醒一問,但見她睡得沉沉、眼底郁青,又不忍心擾了清夢,好在秋筠說太子爺日日都是喜上眉梢的模樣,想來事情辦得倒也算順利。
終於到了汗阿瑪回宮這日,送走一心要迎接汗阿瑪的石小詩,他惴惴不安了一整天,連三福晉上門來嘮嗑都打不起精神。
「我家三爺昨兒也回來了,」董鄂氏搖搖頭,嘖了一聲,「不過我看他臉色陰沉得要命,嚇得我一整夜都在側福晉房裡坐著推牌九。」
胤礽心說這麼大一個窟窿,能開心得起來嗎。他按了按額角問:「三阿哥也去迎駕了吧?」
董鄂氏很實誠地點頭:「聽說天沒亮就起了,太子爺也去了麼?想必這時候也該到乾清宮了。」
大概像要驗證她的話似的,忽只聽得朱牆外傳來細細奏樂聲,還有長鞭在空氣中划過的聲響,闔宮上下仿佛被一泓熱湯注入的冷鍋子,霎時變得咕嘟咕嘟起來。
「太子妃主子,萬歲爺過乾清門了,還親親熱熱地拉著咱們爺的手呢!」古慶很高興地進來匯報,「張諳達叫我回來傳話,萬歲爺說此次出巡順利,太子爺又為他解決了一樁大事,今晚在乾清宮和交泰殿分設家宴,各位阿哥福晉都得去,這是要慶功!」
胤礽心頭繃著的弦鬆懈下來,又開始好奇石小詩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哄得康老爹如此心甜意洽。
當然,為了晚上的大排場,三福晉笑吟吟地上鍾粹宮榮妃那兒借地梳妝去了,秋筠春煙倒是一把將胤礽拉進寢宮,將素淨的外袍捨去,翻了件嫩綠直徑紗花蝶單袍給他套上,兩把頭高高梳起,戴了點翠嵌珍珠鈿,耳上各簪了三粒西洋玻璃鵲首銀墜子,整個人被襯得肌體雪白、眉宇清秀,雙目明亮得像兩顆星子。
「那些宮妃福晉格格,必定都比不過咱們主子,」於嬤嬤上下打量,深深感嘆,「只是可惜了,今晚女眷設在交泰殿,隔著一條廊子呢,主子這副好打扮,太子爺要生生錯過了。」
胤礽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把自己的臉蛋,老實說菱花鏡里這張容顏是真的很美,但比起欣賞美人,他更想混到乾清宮的席面上,探一探石小詩和康熙究竟都說了什麼。
擺駕交泰殿,黃昏的雲像沉墜的烏金。這是一個好到令人拍案叫絕的天氣,涼風有信,長空無邊,高閣初上琵琶弦,彈破碧雲天。若是李杜再世,怕是能為這樣的好景色寫出兩百三十三首絕句出來。
當然,面對入夜前這樣的好光景,胤礽和石小詩都不會想到,更晚的時候他們會再一次迎來傳說中的五星連珠。
如今後宮之首是寧壽宮皇太后,那麼交泰殿殿中寶座歸她所有。太子妃雖是小輩,卻是正經主子,於是在下首左邊第一張桌前坐下了,惠妃多少有些不情願,卻也只能在他對面坐著,接下來是宜妃、德妃、榮妃等等宮妃,兩位老太妃是不愛這種活動的,索性稱病躲起來,帶著幾個小丫頭在庭院裡玩花牌。
殿內一眾人坐定之後,就有小宮女送上茶水,大家開始客套又尷尬的寒暄。遠遠等到乾清宮外三聲鞭響,這是宴席正式開始的信號,酒菜就通通端上來了。
敬過一輪酒,胤礽夾起一筷子鍋燒鴨送入口中,便立刻鎖緊眉頭——這御膳房的廚子跟毓慶宮的完全不能比,習慣了鮮香清淡的南方口味,再好的宮宴也有些食不下咽。大概因備席的緣故,好多菜品都是御廚燒好後擱置一邊裝盤,直到開宴才能統一呈上,少不得油也冷了,菜色也烏了,更不提鍋氣這種奢侈的新鮮煙火氣了。
可一群人盯著呢,還得硬著頭皮吃。皇太后給太子妃賜御膳豆黃,他起來蹲安謝菜,只覺得眼前忽如其來的發昏。接著還有唱南曲的和跳蒙古舞的上來表演,殿內熱烘烘的,胤礽更覺得控制不住的難受,心跳得很快,仿佛有大事將臨的預感。
隔著菱花窗,依稀能看見廊子對面乾清宮裡的笑語喧譁、觥籌交錯,悠揚的鳳簫聲四處迴蕩,玉壺般的明月漸漸轉向西邊。
好像有人叫了聲「太子妃」,回過神來,盯著對面宜妃一張一合塗了鮮艷口脂的臉,仿佛裝了永動機般不會停歇,叫人想打瞌睡。
一切都只是剎那間,周遭一黑,好像有什麼熟悉的紅光白光再次從眼前快速閃過,耳邊說話聲嗡嗡沉沉的,連絲竹也變了曲調。
他神識猛地迴轉,扭頭看向正在說話的人,竟然是胤禛。
「……太子二哥,您上回說太子妃有時扮作什麼洋人漁婆道姑的,還給您算八卦,我同內子——啊不是烏拉那拉氏,是側福晉李氏一提,她倒挺感興趣的,」胤禛微微笑著,一臉的誠懇,似乎不覺得說出這些字眼來有什麼羞恥,「等她出了月子,我讓她跟著烏拉那拉氏,上太子妃那兒瞧瞧可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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