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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成,現在什麼時辰了?」康熙指了指長桌邊的直背椅子,示意他坐下。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該早朝了,」胤礽沒急著坐,先給康老爹添了盞茶,「兒臣昨天去大理寺見索額圖了。」
「朕知道,」康熙靠著椅背,長長嘆息,「告個別也好,往後就別再去了。」
「是,」胤礽沉聲回答,「只是索額圖同兒臣提了樁二十多年的舊案,兒臣想跟汗阿瑪問個明白。」
康熙默然片刻,良久發問:「可是你額涅的事?」
「您果然知道,」胤礽戚戚道,「汗阿瑪,這宮中就沒什麼能瞞得過您……兒子,兒子很惶恐。」
康熙抬眼打量他,似乎在揣摩胤礽到底知道多少。
「你惶恐什麼?保成,你是大清皇太子,有朕在,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胤礽搖了搖頭,「可您如今還是這麼寵信鍾粹宮那位……」
這話算是挑明了,到底沒有真憑實據,胤礽掀起眼帘,看向康老爹神色——果然,叫他和石小詩猜對了!
康熙低著頭,掌心攥起,神色黯淡,「是,康熙十三年你出生那夜,朕手下有人來報,安嬪從太醫院偷取了一味藥,讓敬嬪去坤寧宮探望時放在你額涅的湯羹中,朕還當是鈕祜祿氏想讓你額涅一病不起,好坐上中宮之位,並不會謀她性命,畢竟那時朕也根基不穩,阻攔不得,想著讓你額涅忍耐一時,以後再好好對她便是……後來聽說是榮妃所為,朕很後悔……」
胤礽怔忡了一會,「俗話說常理人情正氣公心,到底是怎樣的野心,才能做出此等喪盡天良的事來?那拉氏和馬佳氏容不得兒子,兒子知道,但額涅待她們不薄,他們竟能罔顧人倫,實在令人切齒!」
康熙深吸一口氣,輕攏的拳擱在闔起的文書上,眯眼向外眺望,「朕身為帝王,實為孤家寡人!朕可以告訴你,你額涅是朕一生摯愛,但朕坐在這個位置上,寵愛後宮就得有個限度,你額涅當時是可以選擇的,是她選擇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答應她的請求……」
胤礽眼眶酸澀,「她們謀害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您為什麼不將馬佳氏和那拉氏關進宗人府?」
「要抓去宗人府,也要有真憑實據,那時朕要削平三藩,白日裡要和軍機大臣們爭論,朕不得不需要鈕祜祿家和佟家的支持,需要後宮安定,需要明珠為朕壓制赫舍里家的勢力,」康熙站起身,神色冷冽,「你以為朕咽得下這口氣麼?可是有的事,即便貴為天子,也不能想做就做!」
暖閣里靜悄悄的,只能聽聞窗外風聲嗚咽,胤礽肩頭髮抖,只覺得這乾清宮暖閣四下金碧輝煌,卻比昨日在天牢中還叫人渾身冰涼。
定了定神,他才繼續道:「好,好,就算您當時是受時局所困,那麼如今為何重新寵愛起馬佳氏?您這樣,對得起我額涅在天之靈嗎?」
還能因為什麼呢,不就是男人總希望在女人身上找回一點青春的感覺麼?曾經再如何相愛,到底斯人已逝,若非奉先殿上還掛著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畫像,萬歲爺千帆閱盡,怎還會記得年少時愛人的臉龐?
頓了頓,康熙悵然道:「我可以答應你,以後再不去鍾粹宮,不會給榮妃東山再起的機會,只不過你額涅已經走了二十多年了,此事你也放下吧。」
「不,」胤礽也站起身,他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汗阿瑪,您是大清的脊樑,她從前能對付額涅,能對付兒臣,指不定哪天便會……」
他話只說了一半,卻叫康熙醍醐灌頂。
人在高處待久了,便會一直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後宮那些勾心鬥角在萬歲爺眼中不過是女人們過家家酒,不能和朝堂上真刀真槍的往來比,可胤礽說得沒錯,榮妃心腸之狠毒,布局之長久,實在不是小打小鬧,倘若真叫她鑽了空子,胤禔已經沒可能了,皇太子和皇帝再一遭難,那這天下將是誰的天下,結果不言而喻。
榮妃和胤祉再這麼發展下去,是要動搖國之根本吶!
康熙臉色由青變白,最終還是慢慢鬆開了緊握的拳,「朕……朕明白了,到底是老了,差點就被小人矇混心神……」
萬歲爺抬起蒼老的眼,傷懷道:「你去吧,跟梁九功說,二十年前的舊案再翻起來怕是有難度,朕會命宗人府查找證據,至於榮妃……朕會找個理由,先禁了她的足。」
說罷,他忽地雙眼一翻,捂住心口,重重昏倒在地。
——
從午門進宮,往北走,貼著宮牆便能看見粘杆處的值房,和內務府一樣的不打眼,但那上頭粘杆處三個大字還是叫人望而生畏。
萬歲爺成立這個衙門,表面上的說法是紫禁城貼著筒子河,一入盛夏便處處都是蚊蟲知了,養著一群太監好給御花園的花草樹木驅蟲,實際上呢,卻根本不是這個用處。
延禧宮倒台後,長子納蘭容若病入膏肓,明珠千方百計將次子揆敘調進這個粘杆處。
自從一路摸爬滾打當上統領,揆敘便明白了,這裡養得才不是太監呢——侍從們個個身懷絕藝,專門請了歷代武舉人授業,衙門院子裡各色武器齊全,每日早操晚課訓練考核不斷——說是萬歲爺暗地裡布下的大內侍衛也不為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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