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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珠不信這個邪,但時間久了,有些事不得不信。不是沒去亂葬崗找過,那裡有許多無人認領的屍首,臉都爛了,身子也臭了,被蟲子吃得七七八八,可他全都細細辨認過一遍,沒有他哥,都不是他哥。
幼年喪父,後來喪母,最後喪兄,天地間孑然一身,媳婦和胖小子也不過是痴人說夢。他收好了剩下的金豆子,只留出一粒,然後拈著那一粒,敲響了小刀洪家的門。
他和他哥很相似,都是過了少年歲月才淨身進宮,自然不如那些打小就進去的路途順當。好在他有手藝有本事,做得了膳房白案,也幹得了餵馬養馬。
第一選擇當然是去毓慶宮膳房,可內務府管領處的大公公卻嘲他,「太子妃娘娘對吃食要求高著呢,就你那做玉米餑餑的一點本事,也妄想這種好差事?」說罷墨筆在本上一勾,朝外頭一指,「你到上駟院去吧,雖然沒什麼在主子跟前出力的機會,但那處自由又閒散,我看啊,很適合你這爺們似的脾性,」
魏珠覺得「爺們」兩個字很刺耳,可這是他好不容易走進的地方,日子還長,不是一時逞口舌之快的時候。往上駟院走,這皇宮是他曾經嚮往過的皇宮,人人穿著簇新的衣裳,吃著潔淨的食物,可他們還被看作是人嗎?各自說得沒錯,他們只是不人不鬼的東西,過著不人不鬼的生活。
雨聲很暴烈地砸下,伴著數十輛馬車轟隆隆的滾輪聲。思緒被拉回,他四處張望,馬廄里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連馬兒都忍不住跟著嘶鳴。
主事一臉慌張地拍著他道:「魏珠啊,這是你頭一回辦大差事,又逢上大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我上前頭磕頭去,這些內馬就交給你了,那匹兔褐色叫烏敏達的性情最暴烈,明相先前派人說過,該怎麼辦,你知道了嗎?」
他淡然說一聲知道了,走到烏敏達旁,伸手摸了摸它遼闊的背脊。
暴躁的馬都很聰慧,烏敏達將蹄子在泥地上磕巴兩下,圓而黑的眼轉過來,朝他輕輕眨巴,似乎在說:「放心吧,交給我了。」
第61章 賽馬
施琅從台灣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位鄭成功的舊將, 叫林興珠,以萬歲枯藤遁甲傳播聞名,可以抵擋刀槍不入。這次康熙帝大閱於南苑, 一是依著章程, 要定大閱鳴角擊鼓聲金之制,二來呢就是將這新操練出來的藤牌兵拉出來溜溜。
聽聞這一支雖說也要出征漠北, 但一直在福建訓練, 同大阿哥胤褆手下的火器營很不同。
魏珠倚在馬廄的欄杆上, 邊磕著瓜子聽這段故事,送飼谷來的小太監平意說得滿臉神色飛揚,張牙舞爪, 仿佛自個兒也是那藤牌兵種的一員似的,恨不得立時給大傢伙兒演上一段。
主事在前面迎完駕, 踩著雨水沒聲沒息走過來, 伸手就給平意敲了個爆栗,「萬歲正在閱武樓上念鳴角擊鼓聲金之制呢,馬上就輪到咱們的了,你還在這嘻嘻哈哈沒皮沒臉, 辦砸了差事,我回頭第一個擰你的腦袋。」
平意嚇得縮了縮脖子, 「您老放我條生路吧,再不敢了。」
主事揮揮手叫他退下, 轉眼看魏珠, 「今兒來了皇太子、大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還有裕親王、大將軍朋春、安北將軍費揚古, 七個人,七匹馬, 你都備好了嗎?」
「備好了。」魏珠指給他看,一溜兒蒙古駿馬,有膘黃的,也有棗紅的,純黑的小馬駒是給身量未足的小皇子準備的。
主事支開身邊人,問他:「給太子爺的是哪一匹?」
「銀點,它最驍勇,這一廄的內馬中,就數它跑得最快。」他將最高大的那匹棗紅馬拉過來,眉間果真一個銀點,配著黑墨的馬鬃,看起來很瀟灑。
「這馬是不錯,」主事伸手在馬鬃上摸了兩把,卻垂著眼叮囑,「牽去給大阿哥騎吧。」
「啊?」魏珠很詫異,內務府的諳達們頭一日就教過,太子爺可排在大阿哥前頭,萬事萬物都要比大阿哥用得好,這是宮裡不用明說的規矩。
「你小子,啊什麼啊?」主事很不滿,覺得魏珠死腦筋,「旁人哪分得出來啊,反正內馬都差不到哪去。」
他盯著魏珠越皺越深的眉心,不耐煩道:「你要是害怕,等下皇子們過來,這匹馬我給大阿哥牽過去。」說罷還在銀點眉心的銀點上伸指一彈,「好傢夥,爺今年升官發財,可就靠你了!」
魏珠無可辯駁,只好問:「那太子爺呢,騎原本給大阿哥備的膘黃馬麼?」
主事「嘖」了一聲,「你看著辦吧。」牽著銀點往前頭走了幾步,忽然又掉轉過頭來問,「烏敏達呢?」
魏珠往後頭一指,「在那吃糧草呢。」
「嗯,這烏敏達看起來比膘黃馬可高大多了,牽出去又好看,又不會顯得咱們偏心,」主事小眼珠骨碌一轉,冠冕堂皇地說,「聽說咱們太子爺啊,那可是宮中有名的馴馬高手,不如請他來降一降這匹烈馬,說不定還能再史書上記載一筆呢。」
說罷,他也不等魏珠答話,就興高采烈地拉著銀點往前頭去了。
魏珠覺得主事很蠢,怎麼說他也是在外頭流浪過這麼多年的人,這是有人借主事之手來討好大阿哥,只將銀點派給大阿哥,固然可以出彩,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動烏敏達的心思。他太了解那匹烈馬了,萬一皇太子一個動作惹它不快,它可是能當場撂蹶子弄出人命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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