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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外祖父過世當時,他的確不在跟前。他娘讓他買最好的綢緞料子,給他外祖父做壽衣和鍛被,他不服氣,明明這些事情就是應該由兒子來承擔的,甚至包括喪禮一應費用,都應該由本家人來操持,憑什麼讓他又出錢又出力?他又不姓章,憑什麼給章家當孝子賢孫?
本來這事兒沒人知道,但顯然縣衙那邊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差了,不知怎的就給漏出來了。
既然錢管家知道了,估計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安父陷入了沉默。
確認過眼神,章孝義是真的倒霉,簡直就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倒霉。但凡這裡頭少了一環,他都不至於被縣太爺下令捉拿歸案。
試想想,假如說章孝義沒請他幫著壘墳頭,或者沒得罪他親外甥,再不然攤上的不是洛江縣這位腦洞離奇的縣太爺……
「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管家!」錢家下人快步趕來報告。
一時間,安父還以為許久沒有消息的錢大富出了啥事兒,沒曾想,那下人卻道:「早先在章老太爺跟前伺候的人,招了!」
安父:……
難道真叫那個縣太爺說中了?
呃,其實沒中,但也不算是完全冤枉了章孝義。
又兩天后,縣衙公開升堂,一群閒得慌的人將縣衙擠了個水泄不通,其中當然有咱們熟悉的錢管家。安父本來是不想去的,他看到縣太爺就腦殼疼,但最終他還是被錢管家拖去了。
錢管家的理由是,萬一審問到一半,想起了還有個風水先生當人證呢?別以為不可能,對咱們這位縣太爺來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對於這個說法,安父不得不認可。
升堂這日,縣衙終於有了威嚴的氣息,縣太爺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手邊是那熟悉的驚堂木,而堂下兩側各站了一排衙役,選的還是高矮胖瘦差不多的衙役,反正瞧著特別有排面。
可惜,作為案犯的章孝義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等他被帶上來後,整個人仿佛丟了魂一般,而且看他那模樣,應該是沒少受刑。
「犯人章孝義,還不如實招來!」
安父就納了悶了,你說這連個前情提要都不說,上來就是一句「如實招來」,這簡直跟之前張嘴就是「還不立刻認罪」一個效果。
然而,安父還是高看了章孝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在牢里就招供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章孝義連掙扎都沒有,就照實說了。
從他的供訴中,他的確沒有直接謀害他的親生父親章老太爺,但老太爺的死也確實跟他脫不了關系。
因為他希望他父親早點兒死,快一點,再快一點,章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可事與願違,本來冬日裡身子骨就越來越差的章老太爺,竟然在開春天氣轉暖之後,病情很神奇的好轉了。當然,腦子還是依舊糊塗,只是又能吃能喝,天氣好的時候還能在自家宅院裡溜達,甚至精神頭比他這個當兒子的還要好。
眼瞅著親爹短時間內是不會死了,可章家也確實是撐不了太久了,章孝義把心一橫,決定來個催死。
旁聽的安父簡直無言以對,他聽過催婚、催生、催……還能有催死的?
事實上就是有。
眾所周知,病人是需要好生調養的,包括日常的膳食,還有大夫開的藥方,以及平日裡小心伺候著,才能維持現狀。但這幾個方面卻都是可以動手腳的,甚至沒必要直接下.毒,只需要將膳食換掉,湯藥減少,日常伺候的人撥到別處……
章老太爺就算因為天氣轉暖的緣故,身子骨是好了不少,但他仍是個病人,還是個年邁的老人。
從陽春三月起,章孝義不遺餘力的折騰章老太爺,他自認為做得很小心,甚至最高明的仵作前來驗屍,應該也差不多緣由的,因為老太爺是真的病重而亡。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所有的巧合加到了一起,出殯當天突然撂攤子不乾的安父,記恨他拿走原本屬於自己錢財的親外甥,以及腦殼殼有大包的縣太爺……
雖然到最後,縣太爺還是沒能找到實質上的證據,但他依舊宣判了。
依著本朝的律法,遺棄、虐待老人至其死亡,是可以直接判斬立決的。這個罪名就叫做不孝之罪。
不過縣太爺最終還是沒判斬立決,他只判了章孝義流放三千里。
錢管家就開始小聲逼逼了:「半仙,章孝義那幾個姐姐還是有能耐的,尤其他那個大姐夫,家裡可有錢了,這事兒又跟自己的小兒子有些關系,好像就是他們出面保住了章孝義的小命。」
「你確定這叫保住了小命?流放三千里還能活著?」
「話不是這麼說的,斬立決就是真的死透了,流放又不是立刻死的。只要人還活著,回頭再動點兒手腳,保不准就活下來了呢?」
安父表示無話可說。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這時,縣太爺突然點了他的名字,高聲讓他上前。
「本案得以告破,除了本官明察秋毫之外,還有一位大功臣。便是這位安半仙!正如坊間傳聞那般,安半仙是第一個看破此案之人,是他告訴本官,已故的章老太爺心懷怨恨,不願保佑自己唯一的兒子。本官疑竇頓生,排除萬難也要將真相告破,以慰章老太爺在天之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