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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滴?日子不過了?
雖然這麼說有些殘酷,但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活人還是要比死人重要的。這人都沒了,再說章老太爺的壽數也不算短了,好像都已經六十七八了,擱在這年頭,上了六十歲都算是高壽的。
在這種情況下,追求風光大葬是沒錯,但將家底全部壓上去,是不是就有些離譜了?
但凡知曉內情的賓客,都忍不住在心裡盤算了一遍。
自打三年前,章老太爺越來越糊塗後,新的一家之主章孝義章老爺,壓根就沒辦法撐起這個家。
原本,只要他老實一點,不會做買賣也是可以盤出去的。像商船就可以租給別人做買賣,或者乾脆賣掉也能收攏一大筆錢。做著買賣的店鋪也可以將原先的買賣結束掉,轉手租出去照樣能吃到租子。或者將活錢收攏一下,多多的採買田產,當個小地主也是很好的選擇。
可當時,才剛到而立之年的章孝義,卻是早已按耐不住一展身手的想法,一接過家中買賣,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結果可想而知,畢竟章家已經敗落了。
甚至用錢大富的話來說,沒點兒本事都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時間裡把家產敗落到這個地步。
錢大富是有怨念的,按說他跟章孝義相差了十來歲呢,兩人也沒有任何過節,就算有好了,那也是章老太爺拿錢大富舉例子,對於章孝義而言,錢大富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然而事實上,章孝義對錢大富反而沒有任何怨念,是錢大富煩死了這個敗家子。
原因有些奇葩,去年那會兒還沒有過世的錢老太爺,雖然那會兒身子骨已經不太好了,幾乎走不動道兒了,但他依舊聽說了老友家的事兒。於是,趁著自個兒的精神頭還行,他見天的將錢大富喚到自己跟前,拿出最後的力氣罵兒子。
『你要是敢在老子死後敗光老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看到沒?章家那個就是你的經驗教訓!你娶媳婦兒晚,生娃也晚,要是我那大孫子以後不學好,老子從地里爬出來也要收拾你!』
『記住了啊,守住家業!要守住啊!』
反正直到錢老太爺咽氣之前,都還在嘀咕這個事兒。別家老人過世前,留下來的臨終遺言,無一不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對家人後代的不舍。獨獨錢老太爺他不按牌理出牌,臨終前非要老妻當著他的面,拿戒尺好好的收拾了一頓兒子。
看到中氣十足打兒子的老妻,以及疼得五官扭曲卻不敢逃跑的兒子,錢老太爺心滿意足的闔眼離去了。
你說這叫錢大富怎麼能看章孝義順眼呢?能直接打擊報復,已經算是他有理智了,畢竟人家章孝義也不想當這個敗家子,但道理誰都懂,就是不能攔著他怨念。
於是,這次也不知道是趕巧還是錢大富故意為之,反正章老太爺人沒了,他壓根就沒來靈堂祭拜。
儘管錢大富本人沒來,但錢家還是派了人過來的。有安父熟悉的錢管家,也有上一次給錢老太爺壘墳頭時見過的錢大富兒子。
錢家少爺今年才十五歲,光瞅著那模樣,完全看不出來那是錢大富的兒子。
當爹的膘肥體壯,當兒子的卻是個玉面小生。
對此,安父認為這是兒子長相隨娘,然而錢管家卻私底下告訴他,錢少爺甭管是模樣還是身段,簡直就跟錢老爺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安父:……
時間確實是一把殺豬刀。
看到錢家人,安父還上前略聊了幾句,錢管家表示少爺也就是過來祭拜一下,算是全了兩家的情分。但出殯那一日,只有錢管家會帶人過來,算是湊個熱鬧。
跟錢家做法類似的,還有很多人家。
因為安父得到消息趕來縣城時,已經是初四傍晚了,因此他並不清楚前頭幾日是否有章家的故交親自前來拜祭。但可以肯定的是,初六出殯這一日,儘管來送葬的人不少,但放眼望去,除了章家的親眷外,賓客皆是體面下人的打扮。
所謂體面下人,多是指各府的管家、鋪子裡的掌柜,也有個別讓遠親來代替的,總之完全沒看到正經主子。
哪怕安父不清楚章家的現狀,都能猜到章家非但敗落了,還在故交心中沒了份量。
所幸,章家早已出嫁的四位姑奶奶都趕來了,在送葬隊伍里,哭得傷心不已。
但所有人都沒辦法跟章孝義比。
這位被縣城商戶圈子裡,蓋戳為敗家子的章老爺,從老太爺沒了之後,就一直跪在靈堂之上,從嚎啕大哭到泣不成聲,最後甚至幾度哭到暈厥過去,將一個悲痛欲絕的大孝子表演得淋漓盡致。
安父一面跟隨一面看戲,看的就是被兩個身強體壯的下人攙扶著走的章老爺。
說真的,挺不容易的,畢竟從縣城章府走到章家祖墳,路程不是一般般的遠。偏生習俗就是如此,送葬是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往墳地里去的。當然也可以用車馬運送,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心不夠誠。
像章孝義章老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孝子,肯定是不願意這麼幹的。
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從天微亮走到了天敞亮,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章家祖墳外頭。
瞅著煥然一新的章家祖墳,安父嘴角微微抽搐。
但已經到了他的主場,那必須得上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