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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是盤算得挺好的,可惜沒等家裡緩過來,要帳的又上門了。
上一次,其實是鄒五的親大哥,也就是鄒氏一族的族長拿出了錢來,這才把事情擺平了的。本以為這回總算太平了,事實上鄒繼嗣確實安分了一段時間。當然,這個也不太好說,很難說清楚他究竟是自己安分了,還是說前段時間照樣在賭,只是手氣比較好,這才沒有要帳的上門來。
當然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鄒繼嗣又復賭了。
輸得還很大,兩個妹妹都被他賣了。
其實依著本朝的律法,只有父母才可以合法的賣掉兒女。或者說,也不是父母雙方一定都要同意,但父親必須同意,這就是本朝的孝道。
很顯然,鄒繼嗣的父親是不可能同意的,可他說了不算,因為他也要聽從他父親的話。
鄒五先是看了看大孫子,又扭頭看了看已經哭成淚人的兩個孫女,幾乎沒看出來他有所遲疑,他就先點頭答應了。
面對老爺子的堅持,鄒繼嗣的父親就算心裡再不情願,也是沒了法子。他是個父親,但他也是兒子,按照本朝的律法,哪怕他家老爺子現在要賣了他,那也是合理合法的。
不得已,他只能側過臉不去看。
鄒繼嗣的大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更確切的說,其實她的眼淚早在上一次就已經流幹了。那一次,托族長大爺爺的福,她僥倖逃過了一劫。從那時開始,她就無法盼望著自己能夠早點嫁出去。當姑娘的,只要嫁出去了,那就是婆家的人了,娘家是沒辦法賣掉她的。而對於他們家來說,將她嫁出去也有好處,起碼能收到一筆聘金,大不了不給嫁妝嘛,反正總歸是不虧的。
可說親哪兒有那麼容易的?若是原先就有人選,那興許還不算太難。可早先,家裡一直在操心鄒繼嗣弟弟的婚事。對於爺奶來說,他們只要管好大孫子就可以了,其他孫子孫女有他們的爹娘操心,原就不用他們多事。而對於父母來說,肯定是要先管兒子婚事的,又是兒子又是年長的,當然是優先的,哪兒有妹妹越過哥哥的?況且,兩個閨女年歲又不大,大的今年十歲,小的才六歲,著什麼急呢?
於是,事兒就被耽擱下來了。
再然後,要帳的又來了。
鄒大妹已經麻木了,她不是沒有求生欲望,而是沒有人給她這樣的機會。她甚至不能像大嫂和侄女那樣被賣到娘家去,這裡就是她的娘家,她沒處可去!
她是麻木了,她的小妹卻不是。
儘管早已意識到大哥再這麼下去,全家上下都要糟,但畢竟跟前還有個姐姐擋著,身為家中最小的女兒,她怎麼也沒想到,今個兒就要被賣了。
在極度的震驚和恐懼的衝擊下,鄒小妹不禁將埋藏心底許久的秘密脫口而出。
「都怪二哥!都是二哥的錯!是二哥下套害了大哥,也害了我們全家!是二哥!是他!」
面對全家所有人的注視,鄒小妹先是哆嗦了一下,但事已至此,說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的,況且她都要被賣了,又怎麼會繼續替她二哥保密呢?
當下,她狠狠心,愈發大聲的揭發道:「是二哥!是他給大哥下了套!是他跟別人合夥給大哥下套的!」
鄒小妹今年才六歲,不過就算她還是個小孩子,但這些話卻是說得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用力,充滿了控訴之情。
第一反應過來的,是她的親娘。
她親娘趕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用力之大,直接在她臉上掐出了兩道深深的印子。這還不算,她娘邊捂著她的嘴,邊伸手狠狠的拍打她的背:「叫你胡說!連你親哥都敢編排,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再敢胡說,看我不打死你!」
如果今個兒是因為別的事兒,親娘都這樣了,鄒小妹肯定不敢反抗了。可她都要被賣了,要帳的人就在跟前,那是兩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危險近在眼前,鄒小妹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哪怕她說出了真相也於事無補,那也要試試看的。
鄒小妹奮力的掙扎著,她一個小孩兒自然是沒辦法掙脫成年人的挾制,但很快就有人上前幫忙了。
「二叔!二叔……」鄒小妹哭著躲到了鄒家二叔身後。
鄒家二叔卻並不看她,只是對上座的親爹鄒五道:「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吧?爹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乖孫子到底為啥會變成今個兒這副樣子嗎?」
這話卻是說到了鄒五的心坎上,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手養大的乖孫怎麼就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難道是孩子天生就壞?還是說他這個當爺爺的沒教好?又或者就是被人害了……
在鄒五的插手下,鄒小妹終於有機會說出她曾經親眼看到的事實。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她和已經被賣掉的侄女一起在巷子角落裡玩翻花繩。那天,家裡其他的大人應該都出門去了,反正當時巷子裡靜悄悄的,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就這樣坐在角落的陰涼處,安安靜靜的翻著花繩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