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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惠法師輕嘆著搖了搖首,正色道:「當然是繼續對弈。好不容易又尋了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老衲如何能輕易放過如此良機?說來,檀越往後便是入仕,應當也有不少空閒罷?若有餘暇,不妨多來慈恩寺走一走……」
王子獻不禁笑出聲來:「法師莫急,且將這一局下完罷。往後之事,王某也說不準。不過,家中先生亦頗喜弈棋,說不得會與法師相見恨晚——有先生相代,想必王某也不必再擔憂下一回來慈恩寺時,倏然遇見『雅上加雅』之類的事罷。」
說到此,二人意味深長地隔著棋盤相望,而後相視一笑。
同一時刻,長寧公主等女眷正在桃林中觀景。花海如雲,落英繽紛,香氣襲人,舉目望去,便如同置身雲霞之中。如斯美景,足可令人忘卻一切不快,徹底沉浸其中。這群貴女們賞著花說著笑,又命侍婢們剪了數朵簪戴起來,每個人皆更添了幾分嬌俏之色。
行行復行行,一角飛檐從花枝中探了出來,卻是一座四角亭子。因著覺得有些疲憊,少女們遂入內歇息片刻。
長寧公主注視著在亭邊頑耍的永安公主,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宣城縣主與信安縣主禁不住打趣她:「每一回見你與婉娘在一起時,都覺得你比平常更溫和一些。若是獨自出行,便多了幾分貴主的威嚴,簡直難以逼視。」
「是麼?」長寧公主失笑,「我在姊妹們跟前時,還不夠溫和?每一回我們在一起出遊頑耍,不是一直很融洽麼?」
「你與自家兄弟姊妹在一起時,自然放鬆許多,神色間仿佛都靈動了些。」宣城縣主笑道,「只是見到郎君們時,卻總是少了幾分笑意。」她略作思索,方坦然道:「比如你見燕大郎,就從來不顯得親近,待他與待其他人也無甚分別。」
聞言,長寧公主微微蹙起眉:「玔娘姊姊,咱們兄弟姊妹的情分,自然與燕大郎不同。眼下他還不是駙馬呢,我又如何能將他當成一家人看待?」
「你們如今雖然尚未成婚,但他不是駙馬還能是誰?」宣城縣主不由得無奈一笑,「兄弟姊妹的情分與夫妻的情分雖然不盡相同,但都是命運與共的家人——你嫁入成國公府之後,更是與他們休戚相連。這樣的姻緣,還不足以讓你將他當成一家人麼?何況,都說外嫁——你若是嫁了出去,在禮法上便是燕家的人了,自該與他們親近一些。」
不知為何,長寧公主聽了這些話,非但不覺得若有所悟,心底反倒生出了些許煩躁之意。她曾以為自己對婚事毫不在意,無論駙馬是何人,只要阿爺與阿娘點了頭,她便會毫無疑惑地下嫁。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倏然覺得自己是自欺欺人。
這樁婚事,從來不曾教她歡喜過。或許燕湛確實很出色,相貌俊美,文武雙全,性情亦算是尚可。就算是過於多疑,也頗有些陰狠手段,亦是瑕不掩瑜。然而,他再出色,她也只當他是一個陌生的外人。每一回見到他,她皆是毫不動容,既不會覺得雀躍,亦不會覺得心動,更無任何遐思。
見她默然不語,宣城縣主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悅娘,或許有些人確實小意殷勤……但無論如何,這些溫情都是虛假之物,做不得真,絕不能輕易陷進去。咱們的婚事……便有千般萬般不好,亦是父母替咱們仔細挑選的。咱們未來的夫君,便是再無趣味,至少能夠依靠。而那些小意殷勤之人,除了溫情之外,還能給咱們甚麼?」
長寧公主怔了怔,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一張羞澀含笑的臉龐。溫情……溫情難道還不夠麼?她是當今天子與皇后所出的嫡長女,早已擁有一輩子都揮霍不盡的榮華富貴,何須錦上添花?她缺少的,不正是脈脈溫情?不正是舉案齊眉?不正是比翼雙飛?不正是從一而終?不正是傾心慕之?
倏然,她想起了秦皇后曾對她所言的——隨心所欲,卻不逾矩。祖母希望,她能夠活得自在逍遙,不必過於在意世家女的禮儀規矩。然而,祖母卻從未告訴過她,倘若她的想法與所謂的「規矩」相違背的時候,又該如何行事。
許是心中紛亂之故,她藉口想剪花,離開了亭子。宣城縣主擔憂地望著她的背影,信安縣主輕輕一嘆:「阿姊又何必與她說這些話?她是天之驕女,到底與我們不同。若是當真不喜那燕大郎,又何必勉強度日呢?」
「此言差矣。」宣城縣主搖首道,「就算是天之驕女,這樁婚事也不可能輕易作罷。畢竟,這是祖父臨終前定下的。若是悔婚,便如同不孝,叔父絕不會容許。與其到時候痛苦不堪,倒不如……早些斷絕了念頭得好。」
秦筠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眉頭輕蹙,卻始終並不言語。
而在花海中徜徉徘徊的長寧公主隱約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首之時,正好與王子睦的視線相遇。少年郎臉頰微紅,手執著一枝桃花,低聲道:「方才見貴主似是想折枝插瓶,在下……在下冒昧折了一枝……貴主覺得如何?」
長寧公主凝望著他,一時間,仿佛所有的煩惱都如夢幻泡影般消失不見。在她自己並未意識到的時候,紅嫩的唇角便已經輕輕地彎了起來:「折一枝怎麼夠?你再去尋尋,湊夠幾枝才好插瓶呢。」
王子睦的雙目猛然亮了起來,猶如星辰一般璀璨。
第148章 妹兄妹深談
宛如雲蒸霞蔚般的桃花林中,少年郎與少女脈脈相望,人面桃花相映紅。微風拂過,落英紛紛飛揚灑下,仿佛花雨一般打落在他們身上,二人卻毫無所覺,似乎眼中唯有對方而已。此情此景,何等美不勝收?何等動人心弦?又如何不令人心底湧出同樣溫柔的情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