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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斜倚在浴斛邊,任王子獻挽著袖子給他擦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他們二人都不喜侍婢近身,故而許多服侍郡王之事,便落在了王御史身上,而他亦素來甘之如飴。不過,每當此時此刻,仍有些血氣方剛的王御史總是須得費盡了氣力,才能勉強將蠢蠢欲動的某些心思按下去,目光卻止不住地在他背脊上流連。
「既然能用安興長公主釣出彭王,或許再過些時日便能釣出其他人來,聖人應當已有打算。而且,將她明面上的棋子都除盡了,為了保住暗棋,她還能做些甚麼?便是為了做戲,她也必須退一步,佯裝出洗心革面的模樣來。」
「就算她蟄伏一段時日,從此安安生生的,光是瞧見她,就足以令人心情不愉了。更何況,我總覺得不能以常理來揣度她。若是小覷了她,指不定甚麼時候便會被她尋得機會,攪弄起風風雨雨。說起來,隱藏在暗中的另一位主謀可真是乾脆利落得很,對彭王與郎陵郡王毫無惻隱之心,說殺便殺了——為何她卻絲毫不擔心此人對她下手?」
「也許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她若是不招認,便正好能借著這個秘密,與那人繼續來往,並且隱隱佔據上風。就算那人有心斬盡殺絕,她身在長安,周圍守著侍衛部曲,公主府附近又有金吾衛巡防,很難突破重圍得手。而若是一擊不中,那人反而會極為危險,轉瞬間就會被她出賣,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呵,兩廂虛與委蛇、互相利用。」李徽眯起眼,「那她與此人合作,又能得到什麼益處?難不成,淮王之死已經令她遷怒到所有兄弟姊妹,所以想將皇室都殺得一乾二淨,她便能心滿意足?」安興長公主其實從未失去過理智,但依照她的行事,似乎亦不曾考慮過給自己留後路,所思所想也始終令人難以捉摸。
「無論她想得到甚麼益處,都不會更改她與此人共謀的事實。」王子獻道,「或許彭王事敗,對那人而言無異於斬斷了左膀右臂,失去了同盟,但於她卻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我認為,之前她一直都算是彭王的智囊,雖然重要,但始終不是決策之人。而日後,她便不必為彭王所制,可隨心所欲地完成自己的目標了。」
「所以,彭王死,其實是她的好消息?」李徽神色微冷,「……而她的目標之一,便是濮王府。我斷不能容她如願!!」
「放心罷,她拋出的這些棋子當中,有幾個品階不低的高官。說不得,這些人極有可能知道得比她所料想的更多一些。只要將這些零碎的消息匯合起來,或許便能漸漸探知另一位主謀的身份。」王子獻道,「聖人想要的,無非就是謀逆者的底細。到時候,她便再也沒有用途了,自然而然便能除去。」
「你莫非忘了,她手中還握有當年廢太子謀逆案時的世家餘孽?」
「說起這些人……」王子獻神色自若地解去衣衫,踏入浴斛當中,「他們已經許久不曾出現了,或許早已起了內訌,或者生了甚麼紕漏。不然,安興長公主又何必派其他人去刺殺越王?那些世家餘孽至少有數百人盤踞在嶺南,桓賀手底下還有一群南蠻,極為熟悉嶺南地勢。若是派遣他們,越王府眾人未必會毫髮無傷。」
「你的意思,是二世父他們極有可能再次遇刺?韶州到廣州,也許並不安寧?或者,能夠指使世家餘孽者,其實另有其人?」李徽略作沉吟,竟未發覺身後的人已經悄悄地覆了上來,「此人不聽安興長公主調遣,難道只聽彭王或者另一個主謀的命令?當年究竟是誰收留了這些世家餘孽?」
分明炙熱的身軀已經緊緊相貼,姿勢再親昵不過,身下的人卻依舊沉浸在思緒當中,完全不曾發覺如今的狀態,王子獻不由得一嘆:「玄祺……」
「……也許桓賀已經不在嶺南?他的目標始終是廢太子。唔,我須得趕緊寫信,讓厥卿堂兄仔細注意些。能夠控制那麼多世家餘孽的,究竟是甚麼人?又有何打算?往後,安興長公主若是無人可用,會不會又開始用他們?」
「玄祺……」
「你覺得呢?是否該仔細查一查彭王都曾收留過什麼人?」
「我覺得,既然暫時毫無頭緒,便不必再多想了。」王子獻無奈一笑。
李徽擰緊眉:「此事至關重要,須得想清楚——唔……」剩下的話,都被倏然欺近的吻給堵在了口中。便聽某人低啞著聲音道:「改日再想也不遲,今天已經費了這麼多心神,便暫時作罷,如何?」
「……」即使想繼續反對,新安郡王也已經沒有餘暇了。
第231章 王妃回京
彭王謀逆案告一段落之後,一度義憤填膺的官宦世家與百姓們仿佛漸漸遺忘了此事,長安城內再度恢復了往日的繁華熱鬧。轉眼間便又到了鶯飛草長的時節,穿著輕薄艷麗春衫的少年與小娘子們幾乎隨處可見,仿佛比奼紫嫣紅、競相綻放的百花還更引人矚目一些。而簪戴在髮髻上的鮮妍花朵,也為每一個人都增添了幾分好氣色。
素來勤勉的新安郡王難得地告了一日假,帶著侍衛部曲浩浩蕩蕩地來到長安城外十里亭等候。長寧公主與永安公主的厭翟車亦停駐在側,宮婢們用行障圍出一片草地,供他們暫時休憩歇息。
「阿兄,怎麼不見王致遠?」長寧公主柳眉輕揚,紅嫩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他在濮王府斷斷續續地住了這麼許久,於情於理也該過來迎一迎三世母,好生向長輩致謝罷?」顯然,她想說的絕非如此,只是宮婢們在側,不便明言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