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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十二月初十那一日來臨。
妝扮得近乎完美的長寧公主淡淡地勾著紅唇,坐在寢殿內。臨川長公主與清河長公主、濮王妃閻氏特來相陪。表妹秦筠眼淚汪汪,握著她的柔夷不肯放。而永安公主與壽陽縣主兩個小傢伙尚不知「出降」究竟意味著甚麼,也不知離別之愁,只顧著眨著大眼睛,就像比試一般爭著誇讚阿姊好看。
「阿姊最好看!」
「阿姊就像仙子一樣!」
見兩個小傢伙絞盡腦汁地誇讚著新婦,長輩們不由得抿唇笑了起來。長寧公主眼眸中透著水光,笑意更加溫柔了幾分,輕輕地抬手揉著她們的小腦袋:「婉娘、壽娘,這幾天,便替我多陪一陪阿娘罷?」
兩個孩子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們最乖巧,最聽話了!
第254章 送妹出降
永安公主與壽陽縣主到底年紀太小,陪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便坐不住了。清河長公主使了個眼色,讓秦筠帶著她們去外頭頑耍。而她坐在侄女身邊,含笑提起了當年出嫁時的情形,臨川長公主也時不時補充幾句。回憶起許多年前的時光,兩位貴主都難免流露出些許悵然之色,原來不知不覺她們都已經離少女時那般遙遠了。
閻氏敏銳地發覺,也許長寧公主此刻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羞澀歡喜。她垂著眸,睫羽如蝶翅一般輕輕顫動著,遮住了眸中的流光,看上去仿佛一朵含羞待采的清荷,與平日裡的模樣全然不同。但這或許並不是她,只是在眾人期盼下出現的一位新婦罷了。她對這樁婚事並無期待,不過是不願讓長輩們擔心,才故作歡喜而已。
想到此,閻氏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之意。這天底下的小娘子,人生之中最為重要之事,便是嫁個好夫婿,琴瑟和鳴,從此不羨鴛鴦不羨仙。就算是她當年出嫁的時候,就算是清河長公主與臨川長公主,也並不例外。然而,許許多多小娘子們在出嫁時難免會生出的忐忑不安,與從心底不斷往外涌的喜悅希冀,眼前這個孩子卻毫無感覺。
就算是聖人與杜皇后捧在手心的金枝玉葉又如何?她同樣需要被迫接受一樁自己根本不願意的婚事。這絕非先帝當初賜婚的初衷,也定然並不是聖人與杜皇后所期待的結果。誰又能知道,燕湛努力了這麼些年,卻始終沒有打動長寧公主的心呢?
閻氏不禁又想起了幼子李徽——這堂兄妹二人,或許註定了不可能由長輩安排著度過一生罷。既然婚事並非他們所願,卻又必須接受,只能靜待改變的時機來臨了。此時此刻,她也不得不嘆道:生為金枝玉葉,既是幸運,亦是不幸。始終在眾目睽睽之下,或許註定了他們日後會遭受非議。
然而,那又如何?總比自己委屈一輩子舒坦許多!
瞬間完全想通了一切的閻氏仿佛驅散了心頭盤桓的陰雲,笑容更加溫柔而堅定。她已經下定決心,自家的孩子一定須得過得如意!不論是誰反對,她都絕不可能輕易屈服,一定要好好守護這些孩子!!
清河長公主與臨川長公主同樣都是聰慧明智之人,閻氏能瞧得出來侄女的不對勁,她們同樣也有所察覺。不過,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她們也只能傳授一些與駙馬相處的心得。不過,周駙馬與秦駙馬都是容易相處的性情,聽起來反倒更像是夫婦間恩愛的細節。長寧公主聽著聽著,卻禁不住恍了恍神。
本以為不會再想起的少年郎,在鮮明的記憶中朝她燦然而笑。接著,便是他身穿僧衣,毫無留戀的轉身,一步一步朝著更廣袤的天地走去。修長卻依舊單薄的背影在她的視野中漸漸消失……
她已經錯過了她最想嫁的少年……或許,可與燕湛試一試?看看他是否是合格的駙馬?不,應當說,是否是合格的長寧公主駙馬?或許,他們的生活,可以從約法三章開始?或許,再過幾十載,她的生命中便只有眼前與未來,只有駙馬兒女,再也沒有桃花林下的過去了罷?
不,她如何能忘卻?又如何能讓生命中只有這些而已?!
李徽並不知,如今的長寧公主是懷著何等複雜的心情,等待著駙馬前來親迎。他只知道,自己最近一直悶悶不樂,幾乎每天都要壓下心中不斷湧出的阻止這場婚事的念頭。而滿心的不悅之意,在遠遠瞧見意氣風髮帶著兄弟好友前來迎親的燕湛時,便達到了頂峰。
渾身上下幾乎籠罩著烏雲的新安郡王領著一群宗室子弟,攔在了燕湛面前。素來不擅長詩詞歌賦的郡王殿下與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們,確實想不出甚麼為難新婿的佳句佳對來。但這又何妨?王子獻早便給他準備了一堆長短對子,他只需背出來,洋洋灑灑地衝著燕湛砸過去便是了。
國朝最年輕的少年甲第狀頭所出的對子,自然不同凡俗。原本自信滿滿的燕湛在勉強對了幾句之後,便不得不求助身後的友人了。也不知怎地,他居然請到了鄭勤以及數個進士出身的校書郎替他助陣,憑著他們的才學,應該足以令他勉強通過這場考驗了——據說楊謙也曾經想過來當儐相,卻被燕湛委婉地拒絕了。
憑著對長寧公主的了解,燕駙馬大概明白,若是楊家人出現在親迎的隊伍當中,這位貴主的怒火他極有可能承受不起。
「駙馬都已經入了太極宮,怎麼遲遲未動?」在兩儀殿中坐立不安的聖人派了宮人出去瞧一瞧,結果等來的卻是令他哭笑不得的消息,「玄祺這是要刁難多久?!便不怕新婿讓他趕走了不成?!吉時快到了,等不得了,傳朕的口諭,讓他趕緊放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