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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一時間無言以對。如李仁這樣的逆賊之子,唯有向朝廷投誠,事事聽從安排,方能順順噹噹地活下去。然而,江夏郡王此舉,卻是為了一己之私,將他再度推到了生死邊緣。這一刻,他不由得有些同情這個被父母無情拋棄之後,又被所謂的「世上對他最好之人」背叛的少年郎。
「逆賊之子李仁,曾親耳聽過逆王與荊王之間的勾連。有他作證,族祖父還有何話可說?」江夏郡王溫柔地垂下首,「阿仁,你說是也不是?」
李仁抬起眼,冷冷地望著他,倏然綻開了笑容:「……是,你說得極是。我不僅僅聽到父親與荊王勾連,還曾聽到父親與魯王、越王、濮王、永安郡王勾連——對了,還有吳國公、簡國公、鄂國公!!你是不是很想聽到這樣的答案?!哈哈哈!!騙子!瘋子!逆賊!天底下最無恥的混帳東西!!」
江夏郡王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扭曲,揮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而後還不解氣地拔出腰間的橫刀,高高舉起劈了下去。李仁卻並未坐以待斃,而是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往長安城的方向跑來,緊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叛軍的箭雨。
瘦弱的少年郎倒在血泊里,眼看著便不能活了。荊王嘆息一聲,滿面不忍心地轉開眼,望了望秦安與李徽。見二人都不動聲色,他索性命將士打開城門,將這孩子抱進來救治。其餘人則眼睜睜地看著這場鬧劇發生,再也不敢動甚麼奇怪的念頭,聽信江夏郡王所言——這位逆王顯然是個瘋子,滿口胡言亂語,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敢與他扯上任何干係?!
眼見著城門開啟,江夏郡王的部曲們立即探頭探腦地欲攻上來,又被城牆上落下的箭雨所壓制,不得不放棄了偷襲攻城的打算。
江夏郡王渾身陰鶩地望著李仁被抬進了長安城,嘴角邊勾起了冷笑:「族祖父真是好手段。分明是你將他關在宗正寺,還逼他寫出討伐父親的檄文,卻不知是用了何種計謀,竟然令他對你死心塌地。嘖嘖,莫非你以為,除了他之外,我就找不到證據了?!」
「你找到多少證據都毫無用處。」李徽道,「叔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叔祖父為了打探逆王的消息,付出了多少心血。」
江夏郡王眯起眼,顯然並不相信荊王的所作所為皆是聖人授意。要知道,據他所知,河間郡王對於荊王的布局,早在先帝時期就已經開始。安興長公主、河間郡王的種種算計,荊王怎麼可能都盡數躲了過去?還趁機向今上投了誠?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聽得身後一聲倉皇的高喊:「報!敵襲!!」緊接著,親信們便是一陣騷動,方才還高昂無比的士氣瞬間便搖擺不定起來。
他猛然回首,就見遠遠的地平線上,一支黑壓壓的軍隊舉著旌旗如烏雲壓境般飛馳而來。待到再近一些,便可見那些旌旗上,繡著「唐」、「尉遲」、「左金吾衛」等字眼!!
他大驚失色,幾乎是本能地道:「不!不可能!!他們不是去了太原府——」話已至此,他方猛然醒悟過來,十六衛離京,僅僅只是誘敵之計罷了。而他當時心中太過急切,竟然未能看出其中有詐,悶頭便鑽進了圈套里!!
「大王,往南撤,避入秦嶺之中,或有一線生機!!」
「大王,不如往北走。如今北邊都忙著抵禦外敵,防守空虛!先占下一兩座城池,再圖日後也不遲!!」
他的親信以及幕僚七嘴八舌地紛紛圍在他身邊出言。江夏郡王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頭顱中傳來一陣熟悉的悶痛。他厲眼掃視著周圍,倏然卻發現,四處都不見程青的蹤影,不由得喝問:「程青在何處?!莫非他早就跑了不成?!」
「方才還在……」眾幕僚面面相覷,也四處顧望起來。
「大王!他想逃!!」有人眼尖,瞧見一騎絕塵,往回師殺來的十六衛方向奔去,立即大聲示警。
江夏郡王定睛一看,怒不可遏地命屬下將這個叛徒射死。然而,程青卻早就御馬奔出了箭雨所能覆蓋之處,舉著一封敕旨,高聲道:「程某乃是奉了聖人密旨,潛伏敵營戴罪立功,傳遞逆賊消息!如今逆賊已經起兵舉事,證據確鑿,程某願效力尉遲公麾下,為聖人征戰沙場,斬殺賊人!!」
雖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十六衛們卻依然不敢放鬆,數百支箭齊刷刷地指著他。唯有鄂國公尉遲慶拎著酒葫蘆,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撇了撇嘴:「你阿爺以前就是個滿口禮儀道德的酸文人,怎麼生出了你這麼一個不拘小節的?真是半點都不像他,反倒像足了我們這些粗人!!哈哈哈!不過,我就喜愛這樣的晚輩!!」
於是,片刻之間,「附逆」的前任安興長公主駙馬程青便搖身一變,成了奉聖人密旨忍辱負重的功臣,並且得了鄂國公許諾的先鋒官職缺。十六衛們中也有不少勛貴子弟,自然認得他,也查驗了聖旨的真假,遂毫不遲疑地接納了他。
見狀,江夏郡王險些氣得嘔了血。
不過,就算是胸口悶得發疼,渾身的傷口都被氣得隱隱作痛,他也已經來不及喚來醫者診治了。腹背受敵,援軍又遲遲未至,他必須迅速做出事關自己生死的決斷——
「南下!走!!」
本能地,他選擇了自己更為熟悉的南方。荊楚之地的江夏郡,既是他們一脈的封地,自然經營了多年,藏著許多他無法割捨放棄之物!!錢財、糧草、兵將,應有盡有!!只要他能回去,便能一呼百應,帶著他們繼續往南而去,趁勢攻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疆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