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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是一種執念——作為兒子面對父親功業時的執念,作為天子面對效仿榜樣的執念,作為一個內心深處充滿野心的皇帝的執念。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能證明自己能力的時機。在這種執念面前,所有的反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聞言,李徽、長寧公主等人無不怔了怔。李欣則望向了李瑋,從彼此的眼中都發現了恍然了悟。也許弟妹們尚且無法理解這種心態,但他們作為嗣子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如此想來,叔父這一回的堅持,確實無人能夠阻擋。
「你成了中書舍人,也算是大喜之事。」長寧公主終於平靜了心緒,開始冷靜地思考此事帶來的影響,「往常阿爺若是參議要事,不召見阿兄,咱們便只能私下揣測他的想法。如今你始終隨在御前,又得阿爺信任,說不得也有機會議事了。日後我們若想知道阿爺的打算,或者影響議事,甚至於勸諫,都更方便些了。」
李徽接道:「也正因如此,我們彼此來往須得更小心些。子獻是純臣,亦是直臣,不可再與宗室來往過密。」立得越高,走得越遠,便越危險。伴君如伴虎,天子的信任捉摸不定,既然已經取得,便應該謹慎地維護。就像他維護來之不易的叔侄情誼那樣,必須避開所有會令他心生忌憚之事。
王子獻凝視著他,半晌方輕聲道:「不錯,日後我可能不會時常登門拜訪。我們只能儘量安排在外頭相見。」這是他們暫時必須付出的代價,他們二人曾經探討過,卻不曾想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
聽得二人之言,李欣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角:「既然你們想通了,我也能夠稍稍安心些。此事尤為緊要,絕不可讓叔父以為,我們濮王一脈拉攏他的心腹愛臣,圖謀不軌——」敲打完他們之後,他清咳了一聲,看向悶聲飲茶的長寧公主:「悅娘,你倒是不必太過顧忌。從今往後,許多事都該由你來出面。」
「不錯。」李瑋也道,「而今朝廷內外最為關注的,莫過於東宮空虛,儲君未定。無論未來儲君出自何人,你作為嫡長公主,必須成為太子的依靠。唯有如此,叔母與你們姊妹二人,方能在宮廷與朝廷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長寧公主望著神態各異卻都露出關懷之色的三位堂兄,不自禁地彎起眉眼,笑了起來:「兄長們放心,我省得。仔細論起來,我已經有了足夠的依仗——大堂兄是戶部侍郎,二堂兄是兵部侍郎,說不得之後還會兼任千牛衛將軍,阿兄是宗正少卿兼司農少卿,景行堂兄往後亦是手握兵權的邊境都督。還有二世父、三世父、臨川姑母、清河姑母……」
她聲音清脆地說著這些名字,心中滿是暖意,看起來格外意氣風發:「有你們在,我這位嫡長公主,自然是任誰都惹不起的。便是要立東宮太子,也須得看我究竟同不同意,想不想要這位太子阿弟。若是聰明人,自然會與我共同進退。」
聞言,李欣微微一笑:「光是宗室還不夠,你需要自己的親信。」
長寧公主略作思索,答道:「阿爺光憑著宗室的支持,便足以對抗朝廷重臣。我也認為,宗室才是我的根本。畢竟都是咱們自家人,不會獨以利益論,還有多年來的情分。至於親信,或可從每年省試中的舉子裡尋得一些才華出眾、不拘泥禮儀之輩,徐徐圖之。而兵權,我暫時不打算沾手。」
「你已經想得很通透了。」李徽毫不吝嗇地贊道,「今次省試,或可作為開始。」
長寧公主抿唇而笑,轉身與她那群小娘子們一同商量,該如何拉攏舉子們,獲得他們的支持了。而李徽則沉吟片刻,又道:「我並不反對叔父御駕親征,但對他的安全仍有些擔心。阿史那真啜表叔為副總管,總覺得還是太單薄了些。畢竟,永安叔祖父、簡國公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了。」
「朝中並無其他老將可用。」李欣道,「祖父那一代的將帥們,絕大多數都已經追隨祖父而去了,將才確實有些青黃不接。」
不過,始終熱衷於兵事的李瑋則聽出了堂弟的言下之意——「玄祺,莫非……」
旁邊的王子獻自然更是心有靈犀,接道:「請鄂國公任東路副總管?或者,讓尉遲家的人出來,協助嗣越王殿下護衛聖人?」鄂國公尉遲慶,與簡國公許業一樣,是先帝倚重的將才,亦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不過,早年他因東征西戰傷了身體,始終在家閉門休養,並未出任實職,而今幾乎令人淡忘了他的存在。
「不錯,鄂國公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就算他不能或不願出任東路副總管,也總會為子孫後代著想,派出幾位小將。尉遲家的人天生神力,都是習武之才,有他們護衛在叔父身邊,我們也能放心許多。」李徽道。當年玄武門之變,亦是尉遲公始終不離太宗皇帝左右,方使他在隱太子與巢刺王的箭與橫刀下毫髮無傷。
「也好。」李欣點點頭,「明日一早,你與悅娘便去拜會鄂國公府。若只是增添幾位小將,叔父必定不會介意,也能幫千里分擔一些。」
李瑋頓時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壓力輕了不少,笑道:「方才還說悅娘不能輕易拉攏武將,機會便近在咫尺了。」
兄弟幾人遂相視而笑,而王子獻忽然又道:「方才來王府之前,接到部曲的消息。杜重風追趕河間郡王之時,曾一度險些得手,但又有一群身份不明之人突然殺出來,河間郡王才趁機逃走了。而新殺出的這群人亦是訓練有素的部曲,一時間查不出他們的底細。眼下,最好的襲殺機會已經錯過了,河間郡王逃到了夏州與勝州之間的荒漠之中,杜重風即將與程惟會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