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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開後,李徽又從旁邊的樹叢里轉出來,眸色深如暗夜。他曾以為這位堂妹不過是生性執拗,因得不到王子獻而遷怒於他,故而一直向他挑釁,也便從來未將她的不敬舉動放在心上。卻不曾想,她居然學會了這些陰私詭計,隨口便想陷害他?難不成,他長得便是一付極為好騙的模樣麼?如此拙劣的謊言也敢在他面前說出來?
這座別院本便是太子妃杜氏為李嵩一家準備的,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園子。說不得,長寧郡主以前便曾經來過許多次,怎麼可能會對這座園林感到好奇?而且還會迫不及待地乘著夜色去逛園子?便是要找藉口,也應當找個更合情合理的藉口才是!!
而且,她將他騙進園子裡又有什麼好處?莫不是裡頭住著大世父李嵩或者堂兄李厥的姬妾,想栽贓陷害他私德有虧?但他尚且年輕,是個「不知世事」之人,就算遇到什麼姬妾,以禮相待也算不得太過失禮罷?也不過是讓他多了個莽撞的名聲而已。
想到此,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關鍵在於,悅娘該不會當真被她騙了進去罷?她到底年紀還小,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設計陷害之事。如果李茜娘編個別的藉口,騙她進去園子裡看看,說不得她真會上當。若李茜娘只是想嚇一嚇她倒還好,就擔心園子裡還會發生什麼事——
這座園林里難道關著什麼洪水猛獸不成?不,或許沒有什麼洪水猛獸,只有一個性情陰晴不定的廢太子。悅娘小小年紀,獨自面對陰森森的大世父李嵩,豈不是會被嚇著?
李徽到底還是走進了園子裡,身後帶著兩名部曲。沿著小道前行,不多時便看見一座被古樹環繞起來的殿台,裡頭燃著燈火,隱約還能聽見絲竹聲,聽著倒是並不算太熱鬧。甚至,在茂盛的古樹底下,整座殿台都仿佛籠罩在陰影當中,帶著令人略有些悚然的寒意。
他只是遙遙地看了幾眼,便示意繞道而行。然而,昏暗之中也不知是繞到了何處,他們竟忽然嗅見了幾絲血腥味。
李徽心中一凜,立即退得更遠了些。正待要再尋長寧郡主,一隻白嫩柔軟的手臂自花叢中伸出來,拉住他的衣裾。他迅速地回首瞧去,剛要拔出腰間的障刀,就見長寧郡主悄悄地立了起來,牽著她的貼身宮婢,對他無聲地道:阿兄,我們趕緊走。
堂兄妹二人立即回到正院,坐在角落的燕息亭里歇息。這時候眾人都在宴飲,周圍空無一人,在熱鬧當中顯出了清淨來。長寧郡主左瞧瞧右瞧瞧,特意坐在李徽旁邊,壓低聲音:「阿兄怎麼進去逛園子了?我去尋你,尋了好半天呢。」
「是李茜娘與你說的?」李徽難掩責備之色,「你怎麼會相信她?竟然毫無防備地被她引到了黑漆漆的園子裡?她就是想嚇一嚇你,你居然也會上當?」或許並不僅僅是嚇唬她而已,但這種事,小傢伙沒有必要知曉真相。
聞言,長寧郡主撅起嘴:「我當時並沒有細想,就被她騙了。不過,走到那個殿台旁邊,我便覺得一定是上了她的當。到處都黑黢黢的,阿兄還逛什麼園子?我當時也覺得她一定是想跟在後面嚇唬我,就躲在花叢里,看看她到底會怎麼做。若是她真敢跟過來,我一定要猛地跳起來,把她撲倒在地,嚇得她大哭一場!哼!」
「幸好你並不怕黑。」李徽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否則,嚇哭的就成了你。」
「我的膽子大得很。」小傢伙得意洋洋地揚起下頜,「對了,阿兄,那個殿台里是不是住著大世父?我還瞧見,有人抬著沉甸甸的大箱子,從那裡飛快地走出來。也不知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李徽想起方才嗅見的血腥味,雙眸微微眯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卻分毫未變:「說不得是給厥堂兄的禮物,今日畢竟是他的婚禮。大世父因腿傷不能參加,心中定然也很遺憾,當然要多賜給他一些好東西。他們父子之間贈禮,你就當作什麼也不曾瞧見就是。此外,你儘管放心,李茜娘之事,阿兄一定會給你出氣。」
「阿兄能給我出什麼氣?嚇唬她一場?」長寧郡主瞥了他一眼,「下一次她又騙我們,再嚇唬我們一場?我才不想再受她的閒氣呢。我討厭她,瞧不起她,卻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事。她竟然敢這樣對我,我一定要告訴阿娘……還要告訴阿爺!」
李徽不得不承認,他目前確實很難對李茜娘做什麼。作為一位沒有任何實權的堂兄,他能做的事確實極為有限。況且,她已經說好了親事,馬上便要嫁人了,他還能毀了她這樁姻緣不成?為了王子獻著想,她還是安安生生地嫁出去得好。而她若是嫁了人,再悄悄對付她便須得用那些內宅女子手段了,他既不熟悉也不屑於用。
而若是長寧郡主向長輩告狀,在未來的帝後面前掛上了名,李茜娘的命運便可想而知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並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暗示眾人這個侄女並不得他們歡喜,便已經足夠了。
李茜娘畢竟閱歷尚淺,也並不是真正的長安貴女。否則,她就不會被那些讚美捧得如此飄飄然,忍耐不住要將心中莫名的怨氣盡數發泄出來。她根本不知道什麼人是絕對不能算計、絕對不能得罪的——長寧郡主便是其中之一。作為一位宗室女,她在長安的美好生活大概可提前結束了。
應該說,不愧為大世父的女兒麼?沒有絲毫耐心,格外記仇的小心眼,不通陽謀而喜陰私算計,又執拗又肆意妄為——父女倆真是一脈相承。<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