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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如何?」李徽其實也並非多愁善感之輩,便順著他的意思轉移了注意力。
「九分真一分假。而這一分假,也不過是些許失誤罷了,不算甚麼。比之我們此前辛辛苦苦網羅的大魚小魚,這些消息補足了我們的缺漏。畢竟我們在長安經營的時間不夠長,不足以將眼線早些布置妥當。而給我們送消息的人,或許已經在此地潛伏了數十載。」
「看似應該對我們並無惡意,卻不知究竟是誰助了我們一臂之力?」
王子獻默然片刻,想起送杜重風離開長安的時候所見的某個身影:「……我正在查。」饒是他也從未想過,杜重風居然會是世家餘孽之後,與桓賀糾葛頗深。京兆杜氏當年分明並未捲入其中,那便說明他並非杜氏子弟。從他的年紀來判斷,他只可能是杜氏女所生的遺腹子。否則,杜家人不會盡心盡力將他養大。不過,如今他已經遠離了長安,對他們也並無惡意,即使查出了他的身世,也不過是尋得一個真相罷了。
當夜,長寧公主徹夜未歸。枯等了一晚的李徽與王子獻入宮參加常朝,卻久久等不到聖人。朝議的時辰早已過去,聖人遲遲不至,且沒有派出殿中監傳達任何口諭,引得眾臣紛紛議論起來。李徽心中不禁微微一沉,索性轉身便離開了太極殿,在王子獻的目光中,直奔安仁殿而去。
然而,安仁殿內此刻亦是一片寂靜。杜皇后已經病倒了,尚藥局奉御以及侍御醫等都圍在病榻邊。長寧公主牽著永安公主,靜寂無聲地立在不遠處。
見他來了,長寧公主輕輕地道:「三郎……在凌晨時分夭折了……阿娘傷痛不已,哭得昏了過去……阿爺也回了甘露殿,一直閉門不出……」
李徽怔了怔,久久不曾言語。
據他所知,這其實並非聖人失去的第一個孩兒。當年尚在東宮時,便有宮人所生的兒女夭折過。但三皇子不同尋常,他是聖人希望寄養在杜皇后身邊的孩子,甚至隱隱被視作是未來的東宮太子。對聖人而言,這不啻於是他失去了自己中意的太子。而於杜皇后,或許便是天意了罷。
長寧公主很了解自家堂兄,他看似冷靜,其實骨子裡卻有些像祖父,很看重血脈親情。即使是一個與他並無甚麼干係的嬰孩,或許他也會懷著憐惜之情。而她卻更加冷酷,在同情之餘,反而替杜皇后覺得慶幸。
「阿兄,三郎夭折是意外。」至少,直至目前為止,宮中並未查出任何問題。
「許多事都只是看似像意外罷了。」李徽深深地嘆了口氣。
三皇子已然夭折,但楊充容所生的四皇子卻依舊健康。於是乎,一夜之間,便依稀傳出了聖人有意將四皇子養在杜皇后膝下的消息。不知多少人受到了觸動,與楊士敬交好之人且不提,楊謙卻不知不覺間便再度成為了屢屢受人稱讚的中心人物。
王子獻淡漠地看著人群之中那位看似依舊風度翩翩的楊明篤,想起這些時日他始終不斷地派人去見楊太妃與安興長公主,直覺三皇子之事應當與他有關。無論最終是否能搜得足夠的證據,因一己之私對一個無辜嬰孩下毒手,此人已經是禽獸不如。
不過……再等一等,只需再等一等,他便能幫玄祺復仇了。
然而,王子獻等得,李徽等得,有人卻是等不及了。
某個夜裡,一位穿著玄黑披風的人來到了弘農郡公府。滿面含笑的楊謙親自出來,將他迎了進去:「閣下來訪,鄙府可真是蓬蓽生輝。」
那人拱了拱手,笑道:「本以為與楊兄再無機會敘舊,如今卻不得不厚著臉皮來拜訪……唉,可見這便是天意。」
「不錯,確實是天意。」楊謙意味深長地道,笑得格外開懷。
第264章 不作不死
因帝後二人都沉浸在喪子之痛中,不少人雖然暗藏心思,卻依舊不敢在明面上透露出來,更不必提公然於朝議之時進諫了。然而,私底下長安城內卻再度暗潮洶湧,連宴飲當中許多貴婦也時時竊竊私語,幾乎都在討論四皇子代替三皇子交給杜皇后撫養一事。也不知是何人推波助瀾,這些流言很快便傳到了韋夫人跟前,她卻僅僅只是保持沉默罷了。
無人敢向聖人進言,卻並不意味著那些有心人不會另闢蹊徑,前來勸說杜皇后。此時為先帝先後所做的道場已經結束,別宮中的三位太妃正準備前往行宮避暑。然而,楊太妃涉入事中,燕太妃又素來是個不甘寂寞的,於是二人便結伴來探望杜皇后。倒是王太妃,只是遣了位親信婢女隨著她們一同前來而已。
「阿杜也莫要太過傷懷了,只是你與這孩子無緣罷了,阿彌陀佛。」楊太妃握著杜皇后的柔夷,仔細打量著她慘白的臉色,心中浮動著楊士敬曾與她說過的話以及楊謙托人給她傳的口信,目光不由得閃了閃。「好生替三郎做個道場,讓他早日投胎轉世,也是咱們長輩能替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杜皇后輕輕一嘆,微微頷首:「太妃說得是……他年歲那般小,身無罪業,想必便是轉世亦能投胎到富貴人家,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若是有緣,說不得還會回到太極宮中來……也算是全了我們的母子之緣……」
旁邊的燕太妃聽了,眼皮輕輕一跳,立即接道:「阿杜捨不得三郎,痛惜他小小年紀便夭折,我們都深有同感。唉,當年尚且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夭折過孩兒呢?依我看,阿杜還是看開些好——又或者,再養一個孩子在膝下,當作撫慰?」<hr>